相比于高一炎热漫长的夏天,初初觉得高三前的这个夏天格外地快。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初初不太喜欢博观楼。
思齐楼又小又破还很热,但在那的几个月是她最快乐的时候,短暂匆忙的四个月过得比这大半年都要开心。
她又多结交了几个熟识的朋友,她的成绩一直稳中有进,她和好朋友们越来越亲密,和老师们越来越融洽,每天的开心都写在脸上。
但博观楼不太一样。
回来的第一个月就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过山车下落的成绩让她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她忍不住怀疑那个夏天是不是就是过眼云烟,比如夏天在秋天里融化,秋天在冬天结冰,所以她的自信也和落叶一样尘埃落定。
但宋老师告诉她这是正常的,没人会一直保持在巅峰,更何况她本就不是最拔尖的人,只是因为她在一中,而她又很努力。
其实初初自己也忘了,在来之前,她也只是个成绩中上游,偶尔跑进前排,但大部分时候只能算名列前茅尾巴的尾巴。
但她还是最喜欢思齐楼,一中的晚上其实真的特别浪漫。
夏天的晚上晚自习下课,她和晦晦没事就跑去十六班旁边的栏杆趴着,嚷嚷着看月亮。
其实月亮哪能天天见,不过找个档口出去放放风罢了,那是她们为说笑散心找的由头。
那时候天黑压压的,满校园通透的白光铺天盖地,让上头原本狰狞的夜色多出几分温柔,哄闹的笑声让人觉得多情又张扬。
农历十五十六天,运气好的时候真的可以看见月亮,薄薄地隐在云层里,析出一圈一圈的光晕,往下是摇晃的树影,偶尔一点不热不燥的风落进身侧,她把两只手搭在栏杆上,和晦晦还有舒舒聊天打闹,时间一晃而过。
那时候的初初十六岁,她觉得思齐楼教室热一点破一点没关系,数学题难一点没关系,食堂饭难吃没关系,朋友之间偶尔闹闹矛盾没关系,眼前的一切都没关系,她每天都在数着等那十分钟的放风时间,一边吹风一边插科打诨。
她在心里很开心地想,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人,我的朋友们会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眼前的这些都没关系。
但现在初初十七岁了,今年的高考已经落幕,高二十七班也即将换牌改名高三十七班。
那天预备高三的动员大会,年级上喊了各班班长上去领高考倒计时牌,站在主席台上看下面横亘一排的同年级将近二十个班,初初心里忽然升起一点惆怅。
进高中前她觉得三年漫长得太过遥远了,但现在举着三百六十天的倒计时牌,时间叫嚣着告诉她,她的高中也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她又惊觉这实在太快了。
她的立体几何,她的向量,她的导数,她的椭圆还没有全部搞懂,一轮复习就开始了。
每一科的老师都开始频繁地重复“高考”“一轮复习”“零诊”,班里开始有人不吃晚饭留在教室做题学习,中午和晚上放学会听见很多人在匆忙收拾书包的间隙互相问“今晚洗不洗头”,她才知道原来传说高三是兵荒马乱的,一点都没夸张。
最直观的是宋老师同意大家看新闻周刊,关灯后,她看见很多人其实还是在埋头写作业。
燥热的风一天比一天粘腻,窗外不知道哪里的蝉鸣一天比一天聒噪,初初认真地觉得,这个夏天太快了。
“晦晦,走了——”下课铃响后,初初脱下防晒衣对旁边还在奋笔疾书的许晦说。
“好——”许晦放下笔,也脱下了防晒衣。
“你们去哪?”余舒涵捏着根笔,半趴在桌上好奇地看过去。
“去操场跑一圈,要去不?”初初扯了扯短袖的领子回头邀请道。
“噢——”余舒涵叹出一口气,捡起刚放下的笔,“不去,热。”
初初笑了笑,催促着正喝水的许晦:“好啦别喝了,一会跑起来你又想上厕所。”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教室前门口,余舒涵换了只胳膊继续靠在上面,视线回到面前卷子和已经写了半张草稿纸的题目上。
“热。”
初初和许晦跑得很慢,这会刚班级教育下课,天还大亮,夕阳的余晖还没完全消退,主席台后的家属楼上还缠绕着几圈粉紫色的霞光,在她们跑起来的视线里变淡。
“耶?谢老师,宋老师——”
两人跑到转角,看见最外圈两个并排散步的人,仔细看还是熟人。
“来跑步?”谢今朝离她们近一些,歪了点头回应她们。
宋老师跟在他后面嘱咐:“出汗了回去记得把外套穿上,教室里冷。”
“知道啦——”两人放慢的速度又渐渐提起来,最后甚至超过了一直在她们前面的人。
“感觉宋老师和谢老师关系好好啊。”许晦喘着气,揪着衣领子感叹道。
“我也觉得,每天都见他们在操场散步。”初初扶着铁门边,视线也落到远远的两个人影上。
“班里不是还有拉郎配的嘛,看她们每天都在两个班主任身上找乐子。”
初初摆摆手,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谢老师跟谁关系都很好好吧,他跟陆老师成老师还经常在办公室坐一块儿讲悄悄话呢。”
“谢老师一中交际花啊。”
初初被她的语气逗笑,缓过来后冲许晦做了个眼神:“哎,想吃冰淇淋,但是好像还有三分钟就打铃了。”
七里香在头顶长廊蔓延,闻不到什么味道,刚刚剧烈运动后热意这会才上来,闷得慌。
许晦于是看懂她的言外之意:“走呗,第一节是谢老师的课,就说去上厕所了。”
初初“嘿嘿”一笑,手一挥指向小卖部的方向:“出发,我要吃葡萄冰球——”
许晦的声音在热风中扩散:“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卖部能进点冰杯,还想在教室边做题边喝可乐桶呢……”
两个女孩儿带笑的声音最后风风火火地消失在小池塘的转角。
“你会调吗?……”
“不会啊,不是有你嘛……”
“……”
“好累啊,今年暑假怎么没听年级上说安排点比赛啊。”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许晦把笔一丢,靠在初初肩膀上长吁短叹。
“欸,你提醒我了,这可是我们最后一个在校暑假,怎么都没点动静?”
余舒涵放下手里的单词书,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谁知道……欸初初,去打听打听?”许晦戳了戳初初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