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搓了把脸,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降温了,他感觉手心有点冰凉,但他浑身又很热。
“什么意思?”宋长明也没反应过来,他的手还停在手机界面上,几乎是好一会才举起来,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仿佛在确认一样。
“不是,我就是,”谢今朝还没站起来,他再次搓了把脸,在心里唾弃自己刚刚不清醒的将错就错,“我以为你说这个……”
黑暗中,他指了指宋长明的脸。
他知道宋长明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但他就是觉得。
反正也不知道,碰一下怎么了。
好吧,是有点无理取闹。
但是今天不是说元宵节么。
闹一下没什么影响吧。
能怎么办。
宋长明也不能怎么办。
他这么大度一个人,从不睚眦必报。
“你前后鼻韵不分?”宋长明笑了,手指停在刚刚被谢今朝亲过的地方,声音带着点调侃和,大概是兴师问罪。
“不分。”他一秒都没有犹豫。
反正装都装了,多装会怎么了。
谢今朝低着头,还是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甚至连头都很没诚意地低着,盯着脚下平整的石子路,没有抬起来和宋长明对视。
最好是宋长明也装不认。
两个人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继续走完剩下的路。
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继续明天的工作。
“抬头。”宋长明走到他面前,躬身道。
“不。”这人说话怎么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低头干什么,不敢承认?”他的目光只能落在他的头顶上,昏黄光线下这颗头似乎还有一点隐秘的不知所措,继续垂着不敢抬起来。
是啊。
也不是不敢吧。
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
“怕什么,”宋长明于是也蹲下了,伸手托着那颗头的下巴,目光终于相接,他看到那双还有些躲闪的眼睛,“敢亲不敢认?”
“没有。”
亲一下而已。
宋长明你怎么这么矫情。他想。
左右横竖不都是块肉吗。
“那低着头干什么,我脸也不在地下。”
“……不知道,”谢今朝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下方,声音有些郁闷,“感觉怪别扭的。”
“别扭什么。”
“不知道啊,”大概被问恼了,他抬起眼睛看着他,“就是故意的,能怎样?”
宋长明弯起眼睛:“不怎么样,就怕你不承认。”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回他的脸颊上,被他的手指拖着,脸颊上凸出一点软肉,这样的视角下对面的人的任何表情似乎都没有任何威慑力。
“你看什……?——”
那双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忽然垂下了眼睫,灯光下头顶的发丝几乎是泛黄的,就在下一秒很快地凑过来,紧接着谢今朝感觉脸颊好像碰上了什么东西。
很轻,又很,软。
“……”
如果说自己刚刚那次偷亲是真的偷来的,那这次就真的是还回去的,刚刚没来得及过脑的触感,现在几乎是加倍返还给了他,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秒钟,谢今朝感觉浑身都被蚂蚁爬过一样。
心脏已经不是加快了,他感觉那一秒心脏是忘了工作。
这是在干嘛。
“好了。”始作俑者笑着歪歪头看他,似乎在欣赏他的表情。
“你就这么记仇?”谢今朝伸手碰了碰脸颊,他其实不知道刚刚宋长明亲的是哪一块皮肤,他只是肌肉记忆地把手停在脸上,下意识不让话掉在地上地发问。
“不是记仇,是投桃报李,”宋长明起身,顺势拉着谢今朝也站起来,“怕你回去又多想。”
宋长明是不是在显摆。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蹦成语。
“到底谁给你的错觉我喜欢多想。”谢今朝回过神,拍了拍手,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大度并不在乎刚刚的一切的样子,满不在乎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我多想的,”宋长明伸手又碰了碰他的头,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只是谢今朝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他解释道,“偷青,青色的青,意思是正月十五的晚上,到别家地里去‘偷菜’。”
“偷菜?”
“嗯,以前小时候挺期待十五这天的,大人们总说要去偷青,但那会还小,就没带我去,本来想偷偷跟着去,结果他们出发得太晚了,不小心就睡着了,”宋长明笑了笑,“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故意在等我睡着。”
宋长明伸出手,把谢今朝垂在衣摆边的手握住,然后笑着抬起头。
“为什么要偷菜?”谢今朝盯着被牵住的手,问道。
“说寓意好,比如偷到生菜就‘生财’,偷到萝卜就说有‘彩头’,”他顿了顿,“还有青葱和大蒜,挺多的,我没怎么记。”
“不怕被骂?”谢今朝歪了歪头。
“他们说就是要被骂,挨骂越多越…‘旺相’?这个我不是特别清楚,就是讨个好彩头吧,”宋长明说,“我们偷青一般都是提前跟家里亲戚打个招呼,意思一下就好了,种菜也辛苦。”
“你后来去过吗?”
“高中去过两次。”
“好玩吗?”
“走吧,带你去试试。”宋长明摸出手机,继续之前被谢今朝打断的动作。
“本来刚刚是要给姨妈打电话的。”宋长明笑了一下,指了指脸。
“……少扯,要打快打。”谢今朝抬脚轻踹了一下他的小腿弯,被人笑着躲开了。
宋长明于是打电话了,轻言细语地同对面说着,声音带着笑,谢今朝站在旁边听着,手插在兜里,脑子空空地看向远处寂静的湖面。
很黑,什么也看不见,远景楼也早就熄灯了,湿地公园现在唯一的光源就是十几米一盏的小路灯。
两个夜猫子站在路灯下,一个在打电话,一个插着兜在装酷。
“走吧,出去开车。”宋长明收起手机看向他。
“回去带上偏偏一起行吗?”谢今朝问。
宋长明笑了:“当然可以,走吧,再晚点今晚又要很晚才能睡了。”
“怎么感觉跟你一起干了很多事情,都是在晚上?”
“你白天在干嘛?”
“……上班。”
“是啊,”宋长明很自然地垂下手牵住他的手,慢慢往回走,“白天都在上班,今晚还得感谢陆圆缺帮忙守人。”
谢今朝觉得好笑:“怎么,还要请他吃顿饭?”
宋长明的目光落在远处已经看不清了的湖面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是要请他们吃顿饭,以后再说吧。”
不知道宋长明说的是哪顿饭,总之两个人就这么说着废话,踩着红色的沥青路往回走,像每一个吃完饭后一起在操场散步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