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师挥挥手:“收拾收拾,准备返程——”
“走咯——”
“快快,我爸妈还在门口呢——”
“我爸妈肯定给我带花了,我要出去拿花咯——”
“快走快走——回家咯——”
“回家咯——”
没有再规矩地排成整齐的队列,每个人都是手拉手抱着胳膊揽着肩,笔袋在手里抛上抛下,年轻的心跟着蹦蹦跳跳的脚步起伏跳跃。
门外的家长们大声地喊着自家小孩的名字,戴墨镜的取下了墨镜,戴帽子的取下了帽子,高高举起鲜花拎着蛋糕,考场外水泄不通,人群的声音嘈杂又欢乐,如果不是还要统一返校后再解散,这里简直是乱成了一片。
谢今朝和宋长明就站在马路边上,这一条街都因为高考封起来了,只有送考的车辆排成排陈列在对面,司机师傅们都站在车外,笑眯眯地看着对面。
考场外的横幅被风吹得摇晃,上面的标语越发鲜艳,这样的环境,没有人可以不被感染。
家长们搂着小孩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又一起点头回以微笑,太阳越来越大了,这是日落前兆,耀眼的金光落在所有人身上,所有人都在发光。
直到上了返程的大巴,小朋友们都还在大声地笑大声地说话。
抱着鲜花的,拎着蛋糕的,搂着朋友的,有位置不坐要和好朋友坐一块的,吵吵闹闹的,连开车的师傅也在笑。
十七班混乱的时候总是有人会临头组织点活动。
不直到是谁在喊:
“我们唱首歌吧——”
回程的路还要开二十分钟,这两天来回的路上大家都在看书,连路上的风景都无暇顾及。
“好啊——”
“唱什么唱什么——”
“谁起个头啊——”
“唱后来——”
混乱中又有人扯着嗓子起头。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
“如何去爱——
“可是你——
“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声音是拖拖拉拉不整齐的,明明不该唱开心的歌,被他们唱的每一个旋律都是昂扬的。
谢老师和宋老师坐在最前,司机师傅打着转弯灯笑起来。
“年轻真好啊。”
“是啊,”他们也笑,宋老师还摸出了手机替他们录视频,“这个岁数就该这样。”
“不会唱了,换一首行不——”
“换什么?”
“唱个应景的怎么样?”
“送别?”
“好啊——”
这次没有人起头了,所有人异口同声地一起开了头。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谢今朝听着丝毫不觉伤感的声音,这首歌被他们唱得仿佛是发生在一场研学游返校途中的小事。
仿佛下了车,十七班还要回去接着上晚自习,他还要接着加班陪他们一直到十点半。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谢今朝在心里轻轻跟唱。
他抬起头,用力地想记住每一张此刻笑得灿烂的脸,夕阳的霞光从车窗外斜照在他们身上,落满他们手里的鲜花,他们的歌声一点都不悲伤,甚至尾音都拉长了还藏不住笑意,但他还是有些伤感。
宋长明举着手机,在车里绕了一圈,招呼着每个人把他们的笑容留在了视频中。
他们挥着手冲镜头打招呼,歪着头咧着嘴,笑声和歌声一起飘出车窗,传向更远的地方。
“东西要全部带走,”宋老师坐在讲台的椅子上,“明天早上八点到校,早到早考,最晚应该是十一点左右结束,考完就去酒店,十二点准时开饭。”
“好——”
思齐楼的这间教室只住了两天多,但东西是从博观楼一个不动地搬过来的,除了大量的书本资料练习册试题卷文件袋,还有更多的生活用品,大到校服外套空调毯抱枕,小到零食水杯各种小纸条,所有东西都要搬走,这确实是个大工程。
对了,还有那些住宿的,也都要搬走。
宋老师说完最后一句,就起身和谢老师一起去办公室了,教室依旧热闹,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兴奋地讨论今晚的安排。
“今晚的安排?”谢今朝摸了摸下巴,“什么安排?”
宋长明把手里还没拨开笔盖的笔杆轻轻敲上他的头:“你说呢?”
谢今朝笑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一定,”宋长明指指手里的本子,笑得意味不明,“先开会,开完会回去买菜?”
多久没弄过饭了,不记得了。
久到让他现在点菜,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他叹了口气,“行,走吧,去开会。”
出办公室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夕阳落下去了,天空泛着无尽的蓝,蔓延在大榕树顶,隐约能看到一点月牙。
转角走出来抱着东西的学生,她们笑着和谢今朝说再见。
“谢老师再见——”
“宋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他们说。
大概是最后一次听他们说明天见了,过了明天,就不会天天见了。
“走了,”宋老师举着手里的本子拍拍他的肩,“还发神呢。”
“你那还有什么酒?”
“想喝什么?”
“想喝什么就有什么?樱桃?”
“有。”
“山楂呢?”
“也有。”
“那就樱桃。”
“好。”
初夏的晚风并不闷热,高考期间的天气很好,深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缕残烟似的云,缠绕在远处的树梢,大榕树依旧静默地站立在广场,目送又一年高考的落幕,目送又一届高考生的散场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