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安看不到她在哪儿,但他猜应该是在沙发后。他甚至都可以想象,何涟在轻微地感觉到千初的气息时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漂亮的脸上满是恐惧,她一定会在剧烈的呼吸中失声,连摔带爬地想要找一个地方藏起来,随着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她的情绪危如累卵。
直到刚刚,大坝整个决堤。
女人的情绪像洪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她自己,也几乎吞噬了夏轻安。
客厅里的肖田丰茫然又无奈,夏轻安有些不敢想,在这么长的时间中,在何涟一次又一次的崩溃中,肖田丰是带着怎样的意志,才能始终站在那里。
而另一边,骤然听见这么一声的千初也很茫然,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夏轻安,看见祖宗还安然无恙站在自己旁边后,他又转过头看向客厅里神色复杂的中年男人。
千初觉得如果自己没猜错,他应该就是肖田丰——那么这尖叫的源头岂不就是……
他反应过来,又去看夏轻安,后者笔直的站在那里,少年的身子很单薄。又一次,他觉得自己身边这颗蒲公英马上就要散开、破碎。
化作齑粉,
融入尘埃。
何涟的声音在夏轻安的脑海里被无限拉扯,从多年前那场大雨,一路刺穿了他的生命。
何涟的人生似乎总是在一次又一次被这些她生命中的意外反复敲打,直到完全崩盘。
一直以来,他都很心疼何涟。
但有时,他也会对这样的悲剧生出烦躁、厌倦。有时候,她忍不住会在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崩溃中感到疲惫。
有时候,他想转身就跑。
把对方所有的不幸抛诸脑后,理直气壮的想:
关我什么事。
……
然后,他发现自己真的跑了。
千初拽着夏轻安的手腕,对方的脉搏一下一下打在他的皮肤。
他们的心脏像在咆哮,那声音在这场雨里重合,碰撞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它湮灭了时空,把两个人带到虚无,他们就在这片纯色逃亡。
千初觉得妖怪的潜力果然还是得靠逼的,天知道他这一路用了多少个时空转换法术。他拉着夏轻安连跑带变几乎绕了大半个云城,最后停在了那棵阴差阳错爽约了很久的无叶树下。
回过神后,夏轻安有些不可思议地掏出兜里的手表看了一眼——他们跑这一路用了才不到五分钟。
可是他分明看见了,红海错综复杂的小巷、刚考完试空无一人的井阳、大雨也冲不去的步行街的车水马龙,还有梧桐巷、夜都……
夏轻安没忍住又按了一下表盘右上方的按键,发现日期也是同一天……
不等他细想,千初突然喊他:“夏轻安,”他说,“你快看!”
夏轻安闻言颤了颤睫,手一个没使力,表就掉到了地上,表盘上的数字记录着时间的流逝,鬼使神差的,夏轻安没有选择先捡起那个“时间”,而是先顺着小妖怪手指的地方看去。
眙盱的一瞬间,他看见远处的乌云里开出了金色的雾花。
那一瞬间,色彩仿佛铺天盖地,向他的世界涌来。
这里的视野很好,往哪个方向看,都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