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葫芦闷葫芦闷葫芦!
谢织心在心里边狂念了三遍,方才平复心情道:“妾身听别人说,打仗的人与寻常人不同,身上都会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兵将以身报国本是英豪之气,可对他们自己来说,黄沙百战委实是九死一生的买卖。”
“妾身倒庆幸这两年太平了些,世子亦不必沙场征战,否则,妾身在这王府中可真要暗无天日了。”
“你久在深闺,倒难得对沙场征战这般感怀。”顾云舟言语平淡。
他不过随口一言,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一说起,谢织心不免就想起了陆淮,她方才那一番话,虽是信口说来,可多多少少存了些小时候陆淮的影子。
谢织心噎了一下:“妾身闲来无事时听人说起过罢了。再者说了,妾身是在关心世子,世子留在上京城里,妾身就能时时刻刻守着世子,帮衬着世子,若是世子真去了千里之外,世子不就见不到我了。”
顾云舟道:“我倒是没怎么见你帮过我,惹的麻烦却是不少。”
谢织心不大高兴道:“妾身再说一遍,妾身没惹麻烦,都是麻烦来惹了妾身。若是王妃……”
她一顿,想了想,在儿子跟前说母亲的不是,委实不太合适,忙改口道:“若是王妃多喜欢些妾身,妾身也不至于一天到晚胆战心惊的,没个安稳。”
顾云舟脸色微冷:“她不喜欢你,并非是你的过错。母妃一心让我娶郑氏女子为妻,她对圣上赐婚本就颇为不满,对你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好。”
谢织心道:“这一点,妾身一早便瞧出来了,不然,哪有郑妙云郑姑娘什么事。”
她话锋忽地一转:“可世子不也对这桩婚事不满?”
谢织心这句话可是经过了顾云舟和敬王妃等人的多重认证,问得相当有底气,可顾云舟却停顿了很久。
纱窗之外,朗月初升,月光融融地映进屋里,有如日色般温和。
他的目光流连在谢织心雪白的后颈处,银白色的月色通过窗纱窗幔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几道痕迹,她的乌黑青丝散乱地落在脖颈两侧,仿佛落在苍白宣纸上的水墨。
他那时确然是不满的。
“按张成衣开的方子,此刻应已煎上药了,你日后若还想多活些日子,就一日两次地按着他的要求来。厨房那边,我会再命人吩咐下去,依照养身的一应需求,为你备菜。”
这般郑重其事,谢织心一时不明所以:“妾身不就是挨了顿打,哪里就严重到要丢了性命的地步了?”
说着,玩笑道:“该不会,王府的‘家法’上还淬了毒,所以妾身命不久矣了?”
顾云舟眉头一皱,手下力气不自觉就失了控制,帕子的一角恰恰好好地按到了谢织心皮肉微微翻起的痛处,雪白的帕子边角硬生生地浸满了她的流淌出的鲜血。
“嘶——”谢织心闷闷哼了一声,身子不禁往下压了压。
顾云舟言语冷淡:“整日里胡言乱语。”
谢织心朝着顾云舟的方向一扭头,嘴角往下一撇,带着哭腔道:“疼。”
她的唇被咬的翻出一抹艳丽的红,才干了泪的眼角处一下子又湿润了起来,眼珠堆在眼尾将落未落,屋子里烛光一映,仿佛澄澈无暇的珍珠,在她姣好的面容处流连忘返。
顾云舟稍稍平复了语气,半命令半冷静道:“转回去。”
谢织心蔫蔫地“嗯”了一声,干脆把脑袋砸到了高高的枕头上。
顾云舟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取过一副药气清苦的药膏贴子,敷到了她血痕密布的伤口处,这药冰冰凉凉,本是镇痛的奇药,一敷上来,倒是生出些镇痛的奇效来。
“张成衣说,你年少时用过的药,伤了身子,留了病根,长此以往,气弱体虚,油尽灯枯亦未可知。”
顾云舟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十分淡定,但谢织心属实是淡定不下来。
本来那药贴一上,她身上舒服了不少,自以为今夜便是倚在高枕上无忧无虑了,谁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患,莫非自己在谢府的那些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谢织心到现在还记得,她因醉枫酒晕倒而后苏醒的那日,顾云舟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腰,可怜她死里逃生,醒来就被逼问得喘不上来气,险些又踏上了奈何桥。
说来也真是奇了,上回张成衣来她就是死里逃生后死里逃生,怎么这回还是张成衣?难道倒霉真的是命中注定的?
谢织心秉持自己的一贯策略,装傻:“什么?”
顾云舟道:“是‘朱颜’,你陪嫁来的小婢女也认了,她说你娘胎里带了弱症,用这药治了病才留了病根。”
原本,“朱颜”二字一出口,谢织心差点连自己的坟头草都看见栽在哪儿了,又听他道穗儿这般解释,且其语气平静淡然,她才堪堪放下心来。
难得顾云舟这回没为自己这厢隐瞒而心生疑窦,要知道,顾云舟这人老是疑神疑鬼的,从前她但凡说或者做了什么不合适,顾云舟免不就要拿了她的错处。
果然,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这贤良淑德又善解人意的世子妃当了这么久,还是有点用处的。
她在这儿沾沾自喜,顾云舟也顾不得细细观察她神色,只是不紧不慢地收拾了药罐和药贴。
“世子,宫里边遣人来问,江南大军的接风宴,世子可还要去?”
顾云舟这边刚整理齐整,就听得外间传来声符亭的呼喊。
手边就是关婆婆提早给谢织心备好的外衣,顾云舟随手将其披到了她的肩上,道:“你命人去备车马,我稍后就过去。”
他一转身,瞥见谢织心默默抬眸注视着她,她的眸子如水月灵动,此刻却暗暗含了些灯影似的暗淡,
“江南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