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敢堂而皇之地自大门进入,可凭借着之前爬树斗鸟、作天作地的丰厚经验,陆淮很快瞅准了王府后墙附近的一棵枝干粗壮的梧桐树,只要自己以树为倚仗,翻进王府后院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淮把几株娇嫩的花儿护在胸口,三两下就上了树,可还未等他高墙一跃,身后急吼吼的声音就喊了过来。
“你疯了,快下来!”
他转身一瞧,居然是李墨,他看起来比宴席上清醒了不少,可见其脸上两处酡红,便知他这酒劲还没完全消下去。
也不知李墨从哪儿弄来了把大蒲扇,左摇右晃地就过来了。
陆淮在树上停住了,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墨也不答,笑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淮简洁明了道:“关你何事。”
李墨摇了摇手里可谓宽阔的大蒲扇,笑道:“有只小猫老是跟着我,我怕被咬,四处转转。”
“倒是你,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要跑这儿来翻墙,真要给你扣上顶王府刺客的大帽子,你们陆家人还活不活了?”
陆淮沉默少顷,攥住花枝的右手不自觉紧了紧。
李墨漫不经心走近几步,他眼神极好,一眼便瞧见对方怀中半露的俏丽芙蓉,如琵琶半遮面的美人般娇媚可人。
他登时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我可警告你,你若真有那贼心,也好好收起来,别让旁人瞧见了,否则,依顾云舟那性子,他若是知道你对世子妃心存觊觎,不杀你都算是他仁慈了。你可别忘而来,今日为何而来,你不要命不要紧,你们陆家人难道一个个都不要命?”
陆淮遥遥望向王府中曳动的灯火,猛烈的闷痛有如火焰灼烧般彻骨铭心。
是啊,他不该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葬送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要我说,顾云舟娶的这世子妃也不是什么善茬,把你们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不说,居然还胆大包天得派人来跟踪我,以为我喝醉了酒就任人宰割,简直笑话。”
陆淮微微蹙起眉:“别说醉话。”
李墨瞪他一眼,嬉皮笑脸道:“我说得可并非醉话,乃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世子妃,的确姿色卓然,放在上京这么多世家贵女里,也是佼佼,便是我看了,也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直肠子也就罢了,可连顾云舟那样的铁石心肠都要对其言听计从、为之倾倒,此等红颜,莫不是狐狸成了精,专掏人心来玩弄。你这种白面皮子的小武将,还是离她远点,小心,精气……”
话还没说完,“咵嚓”一声骤响,梧桐树上枝叶簌簌,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李墨的背脊重重砸到了冷硬的地面上,擦伤的灼痛登时爬满他整个后背,一只指骨分明的手牢牢钳制住他的脖颈。
李墨咬紧牙,声音发颤,眉眼仍旧上翘笑道:“还说我醉了,我瞧你这酒也没醒,敢谋害朝廷命官,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陆淮顿了顿,手上力气不轻反重:“你不必拿朝堂律法来压我,我不吃这一套。李墨,你不要以为陆家势弱,就任人欺凌、逆来顺受!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家再是风生水起,也不该忘了,当年陪着先帝打下大齐江山的,是陆家,你若再这么不知死活,小心哪日命丧黄泉!”
李墨笑了:“陆兄,你敏感了,我有说过你陆家半句坏话吗?我方才来来回回,不就只说了世子妃一个人吗?若我没记错,人家出身谢氏,可不是你陆家。”
陆淮滞了滞,手上的力气不知所措地松了下来。
李墨借机推他一把,顺势往他肩膀踹出一计泄愤脚,边咳边断断续续道:“你这人……咳咳就是太年轻,瞧上个貌美的姑娘就一厢情愿、芳心暗许了……咳咳今夜的事,我就当没听见,若是日后你和顾云舟之间出了任何差错,也一概和我无关……咳咳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淮默不作声定在原地,顷刻,李墨的身影出走了七八步,他才如梦初醒般问道:“你又要去喝酒?”
李墨淡淡应他一句:“是去还债。”
他晃了晃顺手拿来的芙蓉花枝子,自顾自啐了声,声音低似夜影:“这鬼世道!都摆平了郑家人了还要跑敬王府闹,害得老子大晚上挨揍!”
敬王府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的暗下去,上京城的人间鸦雀无声。
陆淮的眼眸落寞黝黑,冰凉地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抚过芙蓉柔嫩的花瓣,直到天光破晓、鸡鸣犬吠。
……
谢织心的碧玉钗到最后也没找到,便匆匆离开了那片花田。
可她才出去几步,便见葱茏繁茂的树影里,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缓缓出现。
谢织心飞奔的脚步顿时停住,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不敢再有半个动作。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云舟行至她跟前,一把抓住了她雪白纤细的手腕,面色阴沉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