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衍有个秘密。
他不喜欢太阳,因为在那样毫无杂质的光亮下,一切的暗色都会被夺去存在。
而他,本就生在暗色当中。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最后的结局要么是被暗色吞没,要么便是消失在某个阳光暴烈的晴天。
直到他被那抹绿意遮住了炙烤的阳光,于是他开始期待太阳即将落山时的暮色。
因为月亮会在那时出现。
司衍被送到南市一高的国际班后,梁昭惠没有放弃演戏,依旧嘘寒问暖的扮演着“慈母”的形象,所以司衍身上的伤和委屈愤怒的呐喊都变成了青春期的“叛逆”与“堕落”。
司衍父亲格外失望,开始专心和梁昭惠准备新的继承人。
可司衍却没有按照梁昭惠的“剧本”走完。
从某天开始,他忽然变得温驯乖巧,努力学习。
一举一动都像个品学兼优的优等生。
不过幸好,他的目的是要出国。
梁昭惠松了口气,决定下学期就把他送走,以免夜长梦多。
知道这个消息后,司衍有些意外。
比他想象中还要早一些。
但终究是要有这么一天的。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他最后一次踏上那条熟悉的“轨迹”。
暮色渐浓,太阳马上落山。
再过十分钟,她就会从最右边的楼梯口出来。
路过花坛时,她会看一眼里面的月季有没有开花,还有那只藏在里面的狸花猫今天生崽了没有。
今天周三,她应该会和那个扎马尾的女孩去食堂五号窗口吃小馄饨,两人会再分一份小笼包。
她吃饭时坐姿很端正,和人讲话时总会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还会耐心等对方说完再回应。
她好像总是笑眼弯弯的模样,温柔明亮又不会过分刺目。
她优秀的像个模板。
却会假哭,还会“犯规”。
像一轮存于黑暗中的满月。
不同于太阳的灼热,却不逊于它的耀眼。
她和那个马尾女孩吃完饭会去操场溜达一圈再回去上自习。
司衍观察苏卿可有两个月了。
不,准确的说,他是在模仿她。
他骗过了梁昭惠和亲生父亲。
像终于在漆黑的夜里披上了层柔和的“月光”。
他找到了黑暗中的同行者,于是再不畏惧亮色。
唯一超出计划的是,他喜欢上了那轮满月。
却马上就要离开。
新买的笔记本还一页没用,空白扉页上银色的花体令他失神了许久。
原来白月光真的是令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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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停了。
路灯的倒影在落在四散的水洼里,仿佛开在镜中的昙花。
伞沿上滴落的水滴不小心碎掉了一蓬“昙花”。
苏卿可沉默地躬身捡起地上自己的雨伞。
合上。
“啪。”
散乱的思绪仿佛随着那声轻响一并收拢。
她直起身子时脸上仍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假哭?!”
司衍:“……”
他缓缓渗入眼底的笑容带着些无奈,像是严阵以待的战局忽然鸣金收兵,多少是有些不能理解,却又被对方的表情逗得没了脾气:“苏老师,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奇怪?”
苏卿可站在春日尚有些寒意的夜风中理直气壮:“我哭得那么认真,当时连老师都没发现,你是怎么认定我是假哭的?”
司衍眼神微动,脸色也紧绷了一些,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妥当,收起自己的伞坦然道:“跟我的家庭环境有一些关系,我从小就能清晰的分辨这些。”
不只是这些,还有那些甜蜜淬毒亦或是暗含嘲讽的笑容。
听起来这并不是从什么愉快经历中能获取的技能。
苏卿可转着伞柄犹豫道:“其实我当时……”
“不管原因是什么,我都很感谢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用假哭帮我的人。”司衍打断了她的解释。
而且也让他明白了“柔弱”也是一种利刃。
尤其是在面对梁昭惠的“伪善”时。
苏卿可骤然抬头,望着司衍格外认真的面容有些不知所措。
甚至是有些愧疚的。
她当时是怕老师追问她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所以只能将错就错地用假哭将矛头转向那些施暴的学生,帮到了司衍实属无意,所以现在实在难以承受他如此认真的谢意。
“当然,江边那次也算。”司衍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还带着几分熟人间的揶揄。
苏卿可却被暴击了。
脑中“轰”地燃成一片废墟。
她脸颊霎时红成一片,嘴唇轻颤,甚至不敢直视司衍的眼睛:“那次……你也发现了?!”
司衍晃动手腕,手指勾着雨伞轻巧地原地挽了个花,甩出一圈漂亮的弧线,语气里满是轻快:“对啊,我还知道你其实并不是我的粉丝。”
救命啊!!!
苏卿可一瞬间满脑子都是自己这段时间装粉丝的尴尬画面。
还有璐姐事业哀悼会上对她声泪俱下的控诉。
“不不不!”苏卿可绝对无法忍受人生走马灯时全是这样尴尬的闪回,她猛地抓住住司衍的胳膊,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真是你粉丝!你信我!”
司衍被她扯得微微倾身,扑面而来的惊惶焦灼让他很想轻按她的眉心,抚平那份不应该存在的不安:“你其实不用……”
“不不不,我真的是!”苏卿可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细白的手指嵌入黑色衣袖,她半边身子都几乎贴了过去,已经慌张到完全意识不到这个姿势有多亲密。
甜蜜的花香丝丝缕缕飘入鼻尖,不知是来自那柔亮的发丝,还是脖颈处被体温沸起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