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慈墨很清楚,供桌的空间和强度都有限,如果只在这地方牵制,根本不可能拖够半炷香的时间。
于是他趁着男人往外拔剑的工夫,从供桌的另一侧窜了出去,直接开始往供着罗汉的佛龛上爬。泥塑罗汉像和祂身后的墙壁之间还有差不多半尺的空隙,正好够温慈墨钻进去。
可惜的是有这空档,刺客的剑也已经拔出来了,他提剑就去追,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男人猛得踉跄了一下,控制不住身形的他几乎跪在地上。
匕首上提前淬好的药,终于起效了。
也幸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药效起来了,要不然温慈墨必不可能全须全尾的钻到罗汉像后面。
“妈的,那匕首上居然带毒。”男人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激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小看你了啊兔崽子。”
温慈墨握紧匕首,直到把自己妥善的藏到罗汉像后面后,才开口道:“我无意害大人性命,凡此种种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求大人网开一面,解药我自然也会双手给大人奉上。”
那刺客头昏脑涨,根本懒得跟温慈墨多费口舌,索性直接答应:“好我不杀你了,解药给我。”
“……”逗小孩呢?
那刺客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是脚下却纹丝未动,只是用力按着自己的眉心,右手的剑还稳稳地握着。他脸上刚被温慈墨豁了一道口子,此时流出的血也已经凝固了,扒在脸上的深红血迹看起来分外恐怖。
温慈墨自然不可能出来,他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往缝隙里缩了缩,瘦小的身形完全缩在了佛像的阴影里,不知情的人一眼望去,根本想不到那里还藏了一个人。
刺客眼见没法把人骗出来,也懒得再多费口舌。他索性把剑收好,开始处理小臂上的伤口。
温慈墨心黑手狠,刚那一下直接把小臂上的肉豁开了三寸。咧开的伤口连皮带肉的耷拉着,男人直接用手把伤口捏在了一起,随后撒上了止血的药粉。
随后他皱了皱眉,发觉了不对。
伤口不太疼。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那男人扶着供桌站好,随后在原地揉了一会眉心,又顺手按了下自己脸上的伤口。
片刻后,刺客看了下手指上蹭下来的血迹,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嗤笑了一声:“小崽子,你那匕首上涂的根本不是毒药,是麻药吧?”
男人虽然是问句,但是温慈墨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笃定。
温慈墨没搭腔,他只是松开匕首,把手心里的汗擦到了身上,随后又攥紧了他手里现在唯一的一张底牌。
“我受伤这么久了,如果真是毒药,我这会怕是已经硬了。”男人想通了,遂忍着头晕,闲庭信步的挽了个剑花,朝着佛像慢慢地踱了过来,“你是个聪明人,我惜才,教你最后一课吧。”
男人在佛像前站定,不紧不慢地说:“对敌人一定要下死手,万不可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语毕,剑出入虹!
银蛇一般的剑,顺着佛像叉腰时在手臂和腰间形成的孔洞,快速地刺了进来。
软剑在戳到墙面后,灵巧的拐了个弯,在温慈墨的腰间划了一下。幸而空间狭小,软剑又刚性不足,所以伤口不深。
温慈墨生受了这一下,随后用尽全身力气,蹭着背后的墙,把自己攀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上。
他这个位置正好踩在罗汉像的腰带上,如此一来,男人刺进来的剑就只能刮在佛像背后的墙面上了。
温慈墨脚底踩实后,又把匕首卡在了罗汉的缎带上,以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
男人捅了一阵,发现没有效果,索性直接绕到了罗汉像的侧面,一把拽住了温慈墨的腿,开始把人往外拖。
温慈墨很清楚,只要被拽出去,那自己今天绝对是要交代在这了。
所以他左手抱紧佛像,右手攥着的匕首又卡死在了佛头上,双腿也一刻不停的踢腾。
威严庞大的佛像在他们二人这么不间断的折腾下,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声,上面积年的灰尘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泥塑的金身罗汉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隙。
那刺客很清楚,拖得越久,麻药的药性就越强,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思及此,男人把剑往身后一扔,空出的双手抓住了温慈墨的脚踝,猛地往外一拽。
温慈墨左手直接被这一下拉脱了,没能抱住佛像,所幸右手攥着的匕首卡的牢靠,还在原处。
男人见状,踩着身下的供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又狠拽了一下。男人本就是练家子,这一拽又带着不少火气,温慈墨拼死扒住佛像,一回神,就听到了关节处发出的一声脆响——他的右臂被生生拽脱臼了。
温慈墨全副心神都挂在自己的小命上,第一时间甚至没感受到疼。
即便右臂脱臼了,温慈墨也不敢松手,他右脚踩实佛像的腰带,左脚还在又踢又踹的负隅顽抗。男人虽然是练家子,但是面对着毫无章法的拳脚,他也没什么办法,混乱中又被踹了好几下,更是怒从心中起,力气越发大了起来。
底下的供桌吱吱扭扭的叫着,控诉着它的不堪重负。
佛像也在这两人的角力中,频繁地晃动着。从塑像上面落下来的灰尘,把刺客的眼睛都给迷了,他侧过头去半眯着眼使劲,所以自然也没发现——
怒目金刚脚下原本稀稀拉拉的裂痕,在男人的不懈努力下,到底是连成了一片。
温慈墨也快撑不住了,他身上的伤口本就不少,现在被折腾的全裂开了,那血衣上又一次被染上了刺目的红。这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失血过多的温慈墨眼前开始发黑了。
终于,在男人又一次拼尽全力的一拽之后,匕首脱手,力竭的温慈墨猛地摔了下去。
那刺客咧嘴一笑,只觉得大仇得报胜利在望,伸手就要把那小崽子拽出来。
可就在这时,庞大的佛像发出了一阵喑哑的嘶鸣。
褪了色的怒目金刚,挟着灰尘和曾经香客们对祂的崇信,轰然砸向了那个来不及松手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