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晦一脸震惊,他不明白,这燕文公是不是喝酒喝傻了啊,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都这时候了,自己怎么可能还有心思饮酒啊??
燕文公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亲自帮宋如晦把酒杯满上,意味深长的说:“承远兄深谋远虑,庄某人拜服。可这天下大事你就是再急,也不能越过皇上去。今日之事我会先同相父商议一二,他自然也会知会圣上。”
宋如晦听完,明白了,当今京都中的党争自己不想涉足,那这件事就只能由燕文公去说。只是这十万火急的消息要多久才能传到皇上耳中,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燕文公看着正借酒浇愁的宋如晦,慢慢地抿了一口热茶。他明白,只需等到这次宴会结束,西夷正在大肆屯兵的消息,就会经由这些质子之手,传回到所有诸侯国,他们中的一些必然会上书恳求朝廷增兵布防。
再加上那封幽都告急的战报,在这四下起火的时候,保皇党和宰相党都会坐实西夷的狼子野心。
到那时,西夷十二州到底有没有屯兵,便已经不重要了。
高朋满座众宾欢。
推杯换盏之间,在场的人基本都喝多了,所以自然也没人发现,燕文公全程滴酒未沾,也什么东西都没吃。他面前的菜,全被他喂给了怀里搂着的那个小奴隶。
庄引鹤用玉佩上缀着的流速,逗弄了一下怀里喝多了的人,发现没什么反应后,意兴阑珊的笑了笑。
他环视四周,看几乎没人还能坐着了,便从袖口处抽了一方帕子出来,把剩下的状元红一股脑全倒了上去。眼看洇的差不多了,便又把丝帕攥干,待丝帕不滴水了之后,直接叠好塞进了衣领处。顿时,醇厚的酒香从燕文公身上弥漫而出。
冰凉的丝帕被贴身放好,激得庄引鹤倒吸了一口气,忙把怀里热乎乎的小奴隶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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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已经宵禁了,但是仍旧有一驾朴素的马车行在官道上。那马蹄踏着将要结霜的青石路,踩出了整肃有力的声响。
等行至燕文公在京郊的园子处之后,那拉车的高头大马,不等马夫的口令,便已经安静的停了下来。全程就只惊醒了一只窝在屋檐下睡觉的小雀,它歪着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威胁,便又一脑袋扎到翅膀底下睡觉去了。
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车帘,随后,来人提着绛紫色的长袍,从马车上跨了下来。
他颀长瘦削,以至于面颊都有些微微地凹陷,但是挺拔的身姿,却让他没有病态。正相反,他肃立的时候,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单薄的身形反而让他多出了几分风骨的意思来。这幅样子,让人很难相信他已经年近不惑。
他眉骨很高,旁人一眼望去的时候,若不细看,便总会觉得他在蹙眉。眉眼的锐利,让他平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但是岁月沉淀在他身上的厚重,又让他把这点锋芒藏得很好。
他从不佩香,但是经年累月的跟案牍打交道,让他身上总有一股发苦的墨香,配上他的仪态,便总能让人联想起话本中那些为生民立命的文人来。
他要过下人手里提着的灯笼,步伐稳健地绕过花厅,熟门熟路得往后院走去。等撩起了厚重的幕帘之后,一群醉的东倒西歪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可他忽视了遍地的狼藉,也没惊讶于此地的奢靡巧思,仿佛司空见惯一般,直奔着主位上‘醉倒’的燕文公而去。
行到近处,他看着已经喝到不省人事的庄引鹤,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没问轮椅在哪,只把手里的灯笼递给了身后的下人,随后便附身弯腰,直接托着膝窝,把庄引鹤打横抱了起来。
这下动静太大,果然把燕文公弄醒了。他满身酒气,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大着舌头吩咐:“接着奏乐,接着舞!”
“归宁。”来人抱稳了怀中人,竟丝毫不显吃力,他步伐沉稳地往外走去,语气中带了一点长辈特有的混着关心的责备,“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熟悉的声音传来,庄引鹤也放弃跟自己那使多大劲都睁不开的眼皮做斗争了,索性直接歪到了来人的颈窝里,一如儿时无数次生病难受时那般,轻声呢喃了一句:“相父……”
方修诚抱着他,低低的应了。
“已经……都办妥了。”庄引鹤迷迷糊糊间还不忘给自己邀功,“归宁……厉不厉害啊,相父……”
种种幼稚的言行,让方修诚有些心沉。他看着眼前已然长大了的孩子,在此刻才猛然发觉,庄引鹤直到今年,也才刚刚弱冠啊。
“你身子不好,还敢这么喝。”方修诚抱着他往外走,闻着庄引鹤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蹙着眉,难得有些不满,“也老大不小了,还整日里跟一群奴隶厮混在一处。等再过几年,是该找个人管管你了。”
庄引鹤则是压根没听见,还一个劲的缠着方修诚,问自己这事办得漂不漂亮。
方修诚驾轻就熟地来到偏门,果然在那看见了庄引鹤提前备下的马车。他抱着人登车,亲自把人安顿好,又哄了老半天,这才出来。
方修诚看着跪在地上的奴隶,有些头疼,怎么又是个男的。
但是他不欲在外人面前数落燕文公,再者最该听他数落的人醉成那样,便只好作罢,只拧眉吩咐道:“伺候好你主子。”
祁顺全程跪伏在地,没让方相看见自己的脸,闻言忙应了下来。
方相思虑了一番,没发现不妥之处,又敲打了祁顺几句,这才甩袖走了。
等人走远,祁顺也没第一时间上车,他跟车夫又确认了一遍回府的路线,直到门童跑过来跟他说方相的车架已经走了,他这才撂起帘子进去见了燕文公。
庄引鹤点了一杆烟,支着下巴坐在车里,那方帕子早被他掏出来扔在了矮几上。
见祁顺上来,他蹙眉轻声问:“怎么是你?林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