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引鹤听出来了,乾元帝这就是在用阳谋,逼着自己跟世家离心,可偏偏饼画的太大,自己又拒绝不了。
帝王心术啊……当年那个不显山不漏水的小皇子,终究还是学会了。
燕文公听了萧砚舟一席话,心中大动,但面上却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状若无心地锤着自己那废了的双腿,不咸不淡地敷衍着萧砚舟:“行,我等着有朝一日,给陛下抛头颅洒热血呢。”
见了燕文公有些心不在焉的态度,乾元帝也没生气,种子既然已经种下了,发芽结果都是迟早的事,他自不必心急。
思罢,萧砚舟又来了性质,便兴致勃勃的拉着庄引鹤去参观他正在阴干的墨条去了。
宫内这俩人至少表面看上去一派祥和,可宫外一直等着的温慈墨就有点焦头烂额了。
燕文公去上朝,他们这些下人自然是进不去的,便只能是把马车停在偏门外候着。温慈墨是个奴隶,主子都不在了自然不可能在马车里等,便跟着别的官员家的奴隶一起,贴墙根跪着。虽是一样的姿势,但略扫一眼,就觉察出区别了。
在一排几乎别无二致的白衣里,有几个奴隶的跪资格外出挑,哪怕是不知情的人打眼一看,也会立马猜到,这几个奴隶必是出自掖庭。这也是为什么,掖庭从来不给自己的奴隶烙印,因为这群太监们很有自信,掖庭出去的人全是活招牌,就算是什么印记都没有,就单单是行止坐卧的那一套规矩,也能让人立马察觉出不一样来。
有口皆碑的好名声,更让达官贵人对掖庭出来的奴隶趋之若鹜。
温慈墨跪的端正,可他左手边那个奴隶就不是这样了,那人只是随意的跪着,还不知死活地要跟温慈墨搭话:“你眼睛怎么了啊?为什么一直蒙着?”
这多嘴多舌的奴隶要是放在掖庭,早不知道被抽死多少次了。温慈墨蹙了蹙眉,略微往旁边跪了一些,没搭理他。
可谁知那人也是个没眼色的,见状也不恼,居然还极不守规矩地伸手,轻轻拽了拽温慈墨的袖子:“跪着多没意思啊,来说说话吧。”
温慈墨压着火气,低头看着那只正扒拉自己的爪子。
燕文公不差钱,自然不会苛待温慈墨,所以他这身白衣是庄引鹤请了师傅去府上,拿最好的缎子比着他的身量裁出来的。可眼下,被这个没规矩的奴隶一拽,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袖口居然勾丝了。
温慈墨全副心神都挂在宫门口,本来不欲搭理他,可是凝神细看,却无意中搞明白是什么东西勾到自己的衣服了。
那个奴隶右手的食指根部,和拇指内侧,长了一层薄薄的老茧。茧皮上翻了几根不起眼的倒刺,正是这几根倒刺,轻轻勾住了白衣的广袖。
温慈墨在祁顺手上也见过这种老茧,所以他很清楚,这是刀茧,只有长时间持刀的人,才会在这种位置磨出茧子。
放眼整个周朝,除了庄引鹤这种胆大心也大的人,估计难找出第二个敢让自己枕边人习武的主子了。所以温慈墨很快就意识到,这人跪没跪相并非是因为他不懂规矩,而是因为,他很可能压根就不是个奴隶。
温慈墨压下收起刚刚的不耐,轻声说:“眼睛被主人折腾坏了,见不得强光。”
那奴隶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
温慈墨摆出了一副凄苦的笑意来,又往那奴隶身边跪了一些,这才继续问:“你呢?你是谁家的奴隶?”
那奴隶倒是答地利索:“我是跟着方相过来的。”
自称错了,对主子的称呼也错了。
这人绝对不是个奴隶。
因着燕文公身上的毒,温慈墨对方修诚一点好印象都没有。此时心念电转,正思虑这个方相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前面停着的马车却纷纷骚动了起来。
温慈墨转头去看,这才发现,是有一架马车要入宫门,可偏门口等着自家官老爷下朝的马车把路给堵了,这才有马夫纷纷吆喝着要往旁边挪。
温慈墨正要细看那个马车的形制,冷不丁地眼前一亮。
他蒙在眼上的绸带居然被那个不知死活的奴隶劈手直接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