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庄引鹤又挑了一个,就着手,直接塞到温慈墨的嘴里了。
庄引鹤没注意,冰凉的指尖碰到了温慈墨的上唇。也不知道是被那陌生的触感激到了,还是单纯得心里有鬼,温慈墨身上有些战栗,以至于几乎没怎么嚼,囫囵吞枣地就把东西咽下去了。
有这会功夫,庄引鹤已经吃完一个了,他没留意到温慈墨的不对劲,只是毫无形象地撑着桌子,准备再够一个过来,转头瞧见温慈墨已经咽了,忙不怀好意地问:“好吃吗?”
温慈墨闻言,这才后知后觉地品了品,随后微微蹙了蹙眉:“怎么这么酸……”
是酸,燕文公扯着帕子的一角,把剩下的几块全拽到了面前。他玩味地端详着那与儿时几乎别无二致的山楂糕,慢悠悠的想,苏白做出来的山楂糕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放糖啊。
庄引鹤刚入京那会,水土不服,脚上的刚豁开的伤口也没长好,便整日整日地烧,昏昏沉沉的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苏白亲自端了粥来喂,也是吃多少吐多少。
她急得不行,吃不下东西,这病别说痊愈了,能不要命都是好的了。
苏白已经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了,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
她见问太医不管用,就纡尊降贵地去问行脚夫。这些跑商的人经常把边关的玩意运到京城来卖,锦绣堆中长起来的少爷小姐们图新鲜,对此很是买账。
他们天南海北的跑,什么都见过,便有人告诉苏白,燕国本地长了一种非常酸的果子,那边风水不养人,别的作物都活不下来,唯独这种果子,缩在一堆荆棘里长得茂盛。
边关的小孩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就总是采不少这种果子装在口袋里打牙祭,每每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取笑同伴吃了野果后五官都皱在一起的窘态。
为采这东西,各家都划烂不少衣裳,长辈们一度十分头疼。
这果子难采不说,滋味也算不上好,自然没有人千里迢迢地贩往京城。苏白没办法,就只能用山楂代替,一点糖都不放,研究出来了个四不像的山楂糕。
许是这直白的酸涩里真的掺了一点故乡的味道,庄引鹤这次吃后,没再吐出来。
一来二去的,命大的燕文公也算是熬过了最凶险的那段时间,自此算是喜欢上这种奇怪的糕点了。见庄引鹤爱吃,苏白那便总会备一些。
后来,跟不通人事的温慈墨一样,庄引鹤也被不知道哪个嬷嬷给忽悠了,听信了酸儿辣女的谗言,那日在饭桌上,少年老成的燕文公让下人把自己放着没舍得吃的山楂糕,全端给了苏白。
苏氏嫁过来这么久,自从长子夭折后,肚子便一直没了动静,下人们虽不敢明着说,但是里里外外都还是有不少风言风语。
庄引鹤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隐约也知道,再有个孩子这件事,对苏氏来说非常重要。
于是那天庄引鹤当着方修诚的面,让下人把山楂糕送到了苏白的面前,苦心孤诣地劝她多吃些这酸的发涩的山楂糕,好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苏白听完,飞红了一张脸,方修诚倒是难得喜笑颜开地笑了出来,连那边关的风沙强加在他身上的苦意都仿佛被冲散了许多。
后来,方修诚倒是有意跟苏白再要一个孩子,可造化弄人,他在战场上受伤后,种种期待也就都成了虚妄。
苏白便只好把满腔的爱意都倾注到了庄引鹤身上,正是这点阴差阳错的温情,撑着温慈墨走过了那段父母双亡后的时光。
时光如水过,逐渐崭露头角的庄引鹤忙着弄权,忙着查他父母的死因,也忙着听那老郎中说自己日日都在服毒,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的他就仗着子大避母的玩笑,少去宰相府走动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苏白那居然还常备着他最喜欢吃的山楂糕。
燕文公思绪纷乱,缩在书房里对着那几块点心伤春悲秋,跟丢了魂似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可朝中的局势却不会因为他的不上心而停滞不前。
一切都跟他预想的差不多,折子压了不到一天,齐威公就因为戍边不利,变成齐威候了。不过天子恩威并施,宋如晦也从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升成了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
各个诸侯国看着朝廷的这番动作,也都有了各自的小心思,他们不约而同地整顿起了疏松的边防,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因为守城不利被削了藩的倒霉蛋。虽然知道这把悬而未决的刀,迟早也会寻了别的由头落下来,但是他们还是想往后拖一拖。
毕竟以大周如今的光景,朝廷和诸侯哪个能活的更长久,还真不好说。
关于梅老将军去戍边的事情,世家也只是象征性的拦了拦,没吵几天圣旨就下来了。为此京城统领防务的城防营也是日日警醒,操练的时间都加了不少,就怕梅老将军不坐镇京中后会整出来什么幺蛾子。
在这么多足以让史书都记几笔的大事当中,掖庭里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朝中实在是没掀起什么水花。
楚齐年纪大了,难免病得厉害,江充看着这么个病歪歪的玩意,心里且有得闹腾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江充可是门儿清,这人是当今圣上送过来的,虽然当时说只当他是个寻常奴隶就行,可圣上的人要万一死在掖庭了,江充也着实不好交差。
于是江公公推敲再推敲,还是递了折子准备进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