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说,这个结论她并不意外。
甚至在五年前梅知节被下放桐州的时候,她还在此地部署了一番,为的就是他日一旦生变,她不至于完全没个应对。
只是一连五年过去,梅知节居然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安分,后来她在宦海沉浮,渐渐的便忘了这茬。
而现在谢景熙特意提起此事,她才惊觉怕是自己当局者迷了。
想到这,她半阖了眼,慢慢将自己从那些千丝万缕的旧事中摘了出来,重新回想了这件事的始末。
苍白的指节轻轻敲了几下,一个模糊的名字便从中跳了出来。
她脸色一沉,有些烦躁的扫了一眼谢景熙。
后者猜到她心中所想,忙不迭将手中的清茶放了回去。
“没错,两年前,桐州海贼猖獗,战珩和战北枭在镇压海贼的时候身负重伤,自次下落不明。”
凌悠然心下微恼,不情不愿的冷哼一声:“梅逸然运气不错。”
“这你倒误会他了,”谢景熙摇了摇头,“自打战家父子连带着凌朝歌那半块兵符一起失踪,军中大小事务一直都是由她生前的副将叶红袖和梅逸然一同商讨,梅逸然这些年行事一直被人从旁掣肘,日子不见得好过。”
叶红袖,这个名字骤然从脑海中浮现的时候,凌悠然罕见的愣神了半刻。
当年凌朝歌意外战死,边关大乱,是叶红袖千里奔袭,一路将她送回了王都。
结果不久后,她就因为殿前失仪被逐出王都,一别十二年,再未谋面。
凌悠然掌权之后,也不止一次想将她召回,却一一被她婉拒。
后来凌悠然也渐渐明白了,她那样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尔虞我诈的王都,留在边关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所以梅知节藏身桐州,实则是为了探知战家父子的下落?”
谢景熙颔首低眉,轻声道:“不无这种可能。
他态度暧昧,凌悠然便也只是粗略想了一下。
按照她对梅知节的了解,能让他隐瞒身份偷偷来这座不起眼客栈,大概也只有这件事担得起分量。
如此一来,先前一些模糊的事倒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若梅家真能得到战家父子的助力,便能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在整个边境,乃至朝堂之上,彻底的一手遮天。
难怪刺杀一事雍和帝非但那么痛快的站在了她这一边,还准了她的桐州一行,原来是梅家手伸的太长,借她敲打呢。
不知怎的,她心中并未因为雍和帝的偏颇有所轻松,反而觉得一口郁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噎的人膈应。
她实在懒得细究,索性干脆起了身。
“我去探探情况。”
谢景熙知道她心中不快,也没再多话,刚要目送她上楼,孰料一道拔高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救命啊!杀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宛如热水泼进了油锅,瞬间就引起了一片哗然,楼下的客人也顾不上吃喝了,纷纷站起身来向楼上张望。
凌悠然眉心一跳,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正打算凑近一些,却看到几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是个国字脸的中年汉子,刚一走到楼梯口便大声道:“知府大人遇刺,凶手就在客栈内,立刻封锁大门,所有人挨个接受盘查,不得离开!”
梅知节遇刺?
这么巧?
凌悠然脚步一顿,十分怀疑这只老狐狸不会是怕惹麻烦干脆装死了吧?
不等她仔细思索一番,一众官差从二楼鱼贯而下,片刻之后,便将客栈的各个出口堵住。
客人们虽满心不情愿,可面对官差们的威胁,也只能乖乖地按照要求慢慢集中到了大堂。
谢景熙下意识的想跟着人群过去,转头却看到凌悠然四平八稳的坐回了原地,还不忘替自己倒了杯烈酒。
他忍不住扶了扶额,心知按照这位祖宗的脾气,估计早就不耐烦了,现在梅知节生死未卜,更是全然没了顾忌的心思,眼下更是谁也劝不住。
于是他跟着她坐下,只敢伸手盖住杯口。
“这酒不好,回头得闲了我再送你两坛。”
凌悠然本想直接夺了酒杯,眸光一偏,刚好看到他袖口外的半截腕骨。
粗瓷黑杯浮了一寸新雪,无端让人火气散了三分。
她压了压心思,到底是没再去争那杯酒。
可惜不等他松口气,一旁的官差已经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