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青州 兖州 荆州
我叫赵小妹,我们这种乡下女孩子,是没有名字的,什么“妮子”、“丫头”啦,就是名字。
好一些呢,就叫“招娣”,“盼娣”、“花娘”、“草娘”什么的,我不一样,我叫“小妹”。
我家原是临青州的,可是我家太穷了,于是爹娘就搬到了兖州过活,那些年听说风调雨顺,收成好得很,都有闲钱做些小生意了。
我爹娘还生了我哥哥,取名赵迦。
可是后来那条黄江越来越暴躁,不再温顺的任人取用,好在家里有些家底,依然为哥哥请了夫子,好好教导。
我娘也又怀了我姐姐,叫“赵大妮”,真难听啊……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我爹娘搬回了临青州,旅途劳顿,我的姐姐没有抗住夜寒,发烧严重,没有了呼吸,爹娘也没给她请过医者。
听说我哥哥当时哭得厉害,他第一次见死人,怕得很,一到了临青州的家,就也起了烧。
可是我爹娘这次赶忙抱他去了医馆,于是我哥哥活了。
后来我爹娘依旧为他延请夫子,日子也无水无波的过了几年,我娘又生下了一个“赵大妮”和一个“赵宝边”。
她说再也不生了,到边了。
家里的杂活开始向赵大妮瘦弱的脊背倾斜,我哥哥有时帮衬两把都会被赵宝边拉走,让我哥哥教他认字。
那个教书夫子还算挺有名气的,若不是我爹娘在兖州攒下了不少银子,可万万请不动他。
但再加一个小子听书的话,他是要再收一份银子的,女孩听可以不要钱。
我以为赵大妮能听上圣贤书,识得几个字,却不想就算是不要钱,我爹娘也没让她听,就连我哥哥教赵宝边识字的时候,她也得干活。
赵大妮自从会走路就要下地,使不动锄子就用手刨。
长大一些之后,开始帮着我娘做很多活,最常干的是劈柴。
柴火是可以堆着的,她每天干完别的活,就得劈,柴火堆摞得很高了,她也得劈。
那日隆冬,天刚刚亮,我娘就说今天她做饭,让赵大妮去把衣服洗了。
河边已经上冻,赵大妮带着小斧子,死活凿不开冰面。
铁具受管制,家里穷,只有菜刀和劈柴刀是铁的,这斧子是铜的,不好使。
于是她只好去凿别人留下的冰坑,一下又一下。
她冻得浑身通红,岸边没凿开,冰坑也没凿开,急得泪都出来了,准备回家挨骂。
慢慢的,她拎着小斧子从冰面上往回挪步。
老天开眼,冰裂了。
后来家里的活又回到了我娘身上,可我娘这时候却怀了我,她生气的很,想把我打掉,是我哥哥说,他会写字,他可以挣钱,让我娘把我生下来。
大概是家里需要一个“赵大妮”吧,我娘把我留下了。
我娘怀着我虽从来不娇贵,但很多活是干不了的,而我爹得下地劳作,我哥哥得上街代笔,就只能让赵宝边帮她了。
呵,他哪是个干活的料啊,会干也不好好干,不情不愿的糟蹋了许多东西。
一直到了第二年夏末,赵宝边天天听别人说下河摸鱼,下河摸鱼,他这一整个夏天净帮着我娘干活了,还没去摸过呢。
于是趁着天还没凉,他一个人去摸鱼了。
赵宝边丢了,我被生出来了。
我是早产的,可我不一样,我叫赵小妹。
我没有叫“赵大妮”,也不叫“三丫”、“三娘”,我哥哥也不叫我劳作,不然他就要干活,我娘舍不得,说他那是要握笔的手。
后来临青州开始连年干旱,我爹娘带着我们艰苦过活,教书夫子也请不起了,连吃饱都成问题,逐渐的,临青州有了许多人落草。
我爹娘害怕,带着我哥哥和我又搬家了,原本我们举家是要南迁搬去扬州的。
因为听说扬州那边,有人可以收小姑娘学些歌啊舞的,有达官贵人看得上。
但我哥哥不愿意,他说他能养活我,死也不去扬州,于是我们往西偏了一点方向,来了荆州。
我们生活在曲中府,有一日哥哥考了个什么生,反正好多人都来恭贺我们家。
却不想一朝雨落,我家住的地方,被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泥水盖塌了。
他当时在挑灯夜读,听见声音抱起我就出了家门,等到我们爬上高处,我才忽然意识到,他没叫上爹和娘。
后来我哥哥当了官,我成了官家小姐,十几岁上出落得亭亭玉立,还颇识得几个字,好多人喜欢我。
我果然跟“赵大妮”不一样!我叫赵小妹!
在我十八岁上,我哥哥当了建章府尹,我第一次见到了知州长什么样,那是一个儒雅的男人,他和喜欢我的那些男孩子不一样。
他像我哥哥,我很喜欢他。
可我说我要做他小妾时,我哥哥勃然大怒,他说我不知廉耻,私会外男,说我是官家小姐,他会为我找一门好亲事做正头夫人。
不……他找的人,通通没有他的影子,通通都不像他!我一个都不喜欢!
我绝食相抗,我哥哥受不了这样,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如愿进了知州府,知州也一直很疼我,我还很顺利的怀了孕,我高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