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夫人恩爱,没几年夫人便有了孕。孕时,夫人总做梦,梦见她怀中一只白鹤飞往八郡,最后又回她床前。那年立春,林府添了小公子,名唤鹤归。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严管事想。
说起来,夫人生小公子时花了好些个时辰,险些把老爷吓出病来。大抵是生产伤了元气,小公子刚出生那年常常发热,畏寒畏暑见不得风,不管老爷请了多少大夫、进了多少补药都不管用,原本丰盈的脸颊日渐消瘦,近年关时连下床的气力也无。后来,似乎是老爷请了个神医来,那人来后,夫人才一日日好转起来,能陪陪小公子。这事毕了,老爷还请人为夫人打了条长命锁保平安。
小鹤归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公子聪明早慧,又会卖乖,大家都疼他。老爷夫人没什么亲戚走动,小鹤归就拿他们当亲戚,从不摆公子的谱。兴许是早慧伤人,小公子身子也弱,打小就睡不安稳,襁褓时特别容易夜惊,闹得老爷夫人都睡不踏实。
小公子三岁那年的中元,不知怎的魇住了,两眼紧闭一直在哭,哭得眼皮沁红,怎么唤也唤不醒。府里略懂些阴阳的老人说怕是小公子丢了魂。最后,老爷请了先生来叫魂,可算让小公子脱了魇。那先生见林鹤归醒了,面色反而更严肃,去书房里同老爷夫人两人谈了半个多时辰。不知先生说了什么,三人谈毕,老爷还算好,夫人却是默不作声面色发白,之后年年亲手做只铜鹤给小公子挡难消灾。
想来那先生还是有些本事,小公子现在可不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能蹦能跳的。
严管事欣慰地想,接着去打点府上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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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严管事出了院,林鹤归还拽着山枝袖口要看她修铜鹤。
山枝推林鹤归的脸,作势要恼,还没恼个实在,自己先哧地一声笑了。
她缓过气来,赶黏个不停的林鹤归。
“好了好了,又不只一只鹤。自己去匣子里再拿一只玩去,娘给你修这只。”
林鹤归又往山枝怀里拱两下,脑袋蹭了蹭,勉强撒够了娇,去他爹娘房里拿匣子。
林鹤归进了屋,熟门熟路地从他娘梳妆台里翻出匣子来,先把匣子整个摸了一遍,这才拣了只铜鹤,出去贴山枝身边玩。
匣子直接放在了梳妆台台面上。
那其实是个妆奁,只是山枝向来不施妆敷粉,妆奁空着也是空着,干脆拿来给林鹤归装铜鹤。
林鹤归喜欢漂亮玩意儿,第一次见山枝妆奁的时候看直了眼,成天抱怀里摸。
妆奁通体漆过数层生漆,奁盖上细细嵌了螺钿,奁身描金绘着涡纹。等林鹤归长大些,抱着装了铜鹤的妆奁,把“歪七扭八的”涡纹指给山枝看,问山枝这是什么。
山枝把林鹤归抱在怀里,柔声跟他说,这是他亲亲娘亲家的家纹。
只此一家,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