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在别人面前直说对方“会死”这种事情很难让人相信,可是那是锖兔......
富冈义勇的拳头纂紧了几分,锖兔被捏著的衣领出现深深的褶皱,就像是富冈义勇那十九次没能活到现在的经历,只要一被鬆开、皱摺被抚平,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
“锖兔刚才说谎了吧?”明明是疑问句,富冈义勇却说出了肯定的语气:“明明不是突然想起要洗手,锖兔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分明是想逃走的,连锖兔都会说谎的话......”
......我逃避一下也没关係的吧?
想法冒出来的那个瞬间,富冈义勇顿了顿才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软弱,锖兔眨了眨眼睛,将手覆上富冈义勇的拳头:“为什么......一直觉得我会死呢?”
不是觉得,而是锖兔确实已经死过很多次了,要不是因为他有这样不知道算是祝福还是诅咒的能力,能够一次次地回到过去的话,锖兔早就......
锖兔伸出另一隻手,也抓上富冈义勇的领子,语气裡翻滚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乍看之下是平静的,但是细听就知道有场灾难要爆发了。
“义勇一直对我有种期待对吧?一直一直、觉得无论如何我都是对的,无论如何,我都能像个男子汉一样战胜一切......所以觉得应该把我推到‘水柱’的位置上——”
“锖兔本来就肯定比我更适合——”
“——那么为什么不相信我能活下去?!”锖兔猛地揪紧富冈义勇的衣领,富冈义勇觉得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却分毫都不想表现出来,就好像在这裡示弱等于输了这场辩论一样,直直看著锖兔愤怒地瞪大的双眼,任凭锖兔气得不停颤抖的幅度顺著衣领传来。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不相信我能活下去,却觉得我能做得更好......明明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啊!”
来自一直嚮往著的人的肯定让富冈义勇忍不住睁大双眼,手中原本纂紧著的力气也鬆了开来。
“别再注视著你想像中的那个我了,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大,说不定哪天就死在鬼的手裡了也说不定。”
也许是自己的表情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不适,锖兔吼出那句肯定后,也渐渐放鬆了手裡的力道,别过视线,不肯看向富冈义勇,嘴裡说著富冈义勇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的、示弱一般的不成熟言论。
“......我不会让锖兔死掉的。”富冈义勇像是发下誓言一般严肃地开口:“就算要打断——”
“那种方式即使活下来了我也——”即使被打断了话头,富冈义勇依然静静地看著锖兔,锖兔咬了咬牙,将原本想说的话说完:“如果能保护你、如果能帮到你的话,就算死了我也没关係的啊......”
他不想再被抛在身后了,就算能活下来又怎么样?如果选拔那个时候,他没能早点醒来,直到结束了才收到富冈义勇战死的消息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太过分了。”
没想到收到这样的回覆,锖兔眨眨眼睛,将头转回来看向富冈义勇,手裡原本揪著的衣服被对方一举拍掉,锖兔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错误该从哪裡找起。
“锖兔真的太过分了。”富冈义勇又说了一次,心裡的委屈像是膨胀的气体直直地冒上来:“好不公平,锖兔怎么可以擅自说想死我就不行,我说的话锖兔就会说要跟我绝交,但是如果我要跟锖兔绝交的话,锖兔肯定也无所谓的吧。”
富冈义勇感觉有一股热意衝向自己的眼眶,和胸腔直直冒上来的委屈一起让他脑袋发胀,他用力眨眼挤掉那股不适的感觉,却还是怎么样都觉得不公平。
锖兔真的太过分了,明明同样是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受不了这段友情的结束呢?
“......不会无所谓的,而且我们不一样。”锖兔叹著气,似乎在勉强自己将一个简单的东西解释得更直白,富冈义勇愣了愣,原来听见这句话的感觉是这样,难怪其他人总要问上一句:“......哪裡不一样?”
“我的家人早早就把我丢掉了,而你的姊姊付出所有代价也想让你活下去......义勇是被期待著要活下去的人,所以——”
“锖兔你也是啊。”富冈义勇打断锖兔,儘管这是今天不知道第几次他们频繁地打断彼此了,但是富冈义勇在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和今晚被愤怒掌控的感觉完全不同,他迫不及待地想让锖兔知道这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也许你说对了,我不需要你,但是我想要你活下去。”
富冈义勇的眼睛很亮,即使在阴影处也难掩对方眼底的光,他坚定地开口:“如果你死了的话,师父、香奈惠、胡蝶,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都会很伤心的。”
“......那你呢?”锖兔敏锐地注意到富冈义勇将自己从话中摘了出去——也许是出于某种不重视自己的习惯?这一点让锖兔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无论......”富冈义勇嚥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无论需要死去多少次”,眼神紧抓著锖兔不放:“......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活著可不是活著就好啊。”锖兔有些想叹气,他彻底明白说服富冈义勇是不可能的了,正如对方一开始所说的,他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虽然如此,在死亡和断手断脚之间还是有点挣扎空间——就像是宇髓天元所说的,被打断手脚之前还能挣扎一下,打不过也还能跑走——他会努力不要让自己陷入不得不被富冈义勇打断手脚的境地的。
“不然呢?”
富冈义勇简单明瞭的反问让锖兔一噎,太过简单的道理富冈义勇竟然完全不明白,锖兔在感到无奈的同时觉得自己这个师兄有些失职:“......你是怎么想的?”
富冈义勇像是被难倒一样顿住了,他垂下眼睛:“很多人都说要‘好好’活著......但是到底怎么样算是‘好好活著’呢?”
村田说过、香奈惠说过,就连夈野也说过......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三人之间除了“鬼杀队”以外的共通点,因此非常地困惑,习惯性地寻找锖兔的想法:“我不知道......锖兔是怎么想的?”
“真是的......要去找出自己的答案啊。”锖兔皱著眉头——却和刚才不同,是无奈的那种,富冈义勇能分辨得出来——单手揉著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烦闷的心情都吹走一样重重地吐了口气。
“作为你的师兄,在你找到自己的答案之前先借你我的也不是不行......我觉得就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打乱自己的节奏吧?”
锖兔掰著手指头数,犹豫著要不要再增减几项,富冈义勇看著这样的锖兔,没忍住回想起自己上一次是在哪裡听见类似的话语的:“锖兔......跟师父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好像老头子。”
咚的一声,锖兔毫不留情地敲了下富冈义勇的脑袋:“少囉嗦——走了,其他人应该等很久了。”
“......嗯。”富冈义勇揉了揉被敲红的脑袋,视线却忍不住飘向锖兔刚才被他拍开的手。
锖兔注意到了富冈义勇的视线,态度自然地像小时候一样,向对方伸出手:“一起回去吧?”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像希望一样洒在锖兔的指尖,富冈义勇将手掌覆盖上去时,就感觉好像牢牢地握住了希望的线一样,忍不住悄悄勾起嘴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