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这件是下季度的走秀款,设计师可以提前为您更改尺寸,您看是否需要为您配货?”
柳清颐半倚着沙发靠背,双眼空洞无神的凝视前方,将举着展示平板的导购撂在一边。
“柳小姐?”女导购轻声示意。
她稍许回神,下意识抬起苍白的面颊,眼底的空落一瞬消散:“不好意思,你说到哪里了?”
“您看这件还满意吗?”
她勉强集中注意力瞧着导购翻阅了几张细节图,“就这件吧,下周送过来,谢谢。”
周映执的车停在路边,不多会儿导购就打着伞将柳清颐送了出来,外头细密的雨雾铺天盖地,寒凉混迹其中无孔不入,上车前她冷不丁打了个寒蝉。
“江嫂说你不吃药,又闹脾气了?”
周映执口吻冷淡,却依然耐心替她披上薄毯遮蔽裸露的膝盖。
柳清颐垂头不语,探不清神色,落于腿上的手却没闲着,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不间断的互掐,手指血色时红时白,周映执瞥进眼底,默不作声伸手,将她的焦虑覆盖在温柔手掌之下。
“没事,我在。”他语气柔和了不少。
“你还生我气吗?”她抬眸,眼底幽然。
周映执眉眼微触,本就黯然的黑眸更显深沉,“不要胡思乱想。”
柳清颐闻声欲言又止,默默转回头,将目光落于窗外。
“我...不想耽误你的。”沉默片刻,她坦然出声。
周映执听见后只略带自嘲的苦笑,未有应声,待车内寂静的厉害,才忽然声线凉薄的喃喃自语,“我跟他有这么像吗?”
柳清颐微怔,不自觉握紧指尖,这细微的颤动赤.裸于周映执掌心之下,令他面若死灰。
“我早就清楚,国内的医疗水准并没差到需要你频繁飞英国的地步,只是我很好奇,你若无其事盯着我这张脸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嗓音疏离之极,听的柳清颐背脊发凉,下意识辩解,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被戳中的心思很难靠几句无关痛痒的否认糊弄,潜意识里她严重依赖周映执,舍不得放手却又不愿靠近,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着另一幅相似的面孔施舍垂怜,这种纠结和矛盾反复郁结于心,混杂着作为柳家独女而被全家寄予厚望的压力,终究令她不堪重负,三年前她患上了中度双向情感障碍,长期依赖药物控制,病情时好时坏。
见她哑然不语,他死心般的抽回掌心,视线落向驾驶位,“去岚园吧。”
今日海城乌云密布,淅沥小雨愈渐密集,冰凉雨滴从昏暗天幕侵袭而下,裹挟着潮湿和沉闷令人心生压抑。
傅屿出门时雨暂停了一阵,于是心大没带伞,结果刚从便利店出来外头又开始暴雨如注,硬杵在廊檐外等了半个多小时不见雨势减小,思忖着冒雨冲回宿舍也就三五分钟,再立刻冲个澡应该不会感冒,于是弯腰仔细卷好裤腿,一鼓作气准备冲刺,谁知刚抬脚就被人从身后猛地拉住,熟悉声线立马窜进耳朵。
“你脑子坏啦?这么大的雨往里头冲。”
傅屿惊诧,“你怎么在这儿?”
许世城不以为然,“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
难不成是自己眼花没注意到?傅屿一脸犹疑的打量他,明明便利店里头没几个人影,又都眼生,他究竟从哪个地缝儿里冒出来的?
“我没带伞,要不......你捎我一程?”
眨眼功夫她就盯上许世城手里擒着的黑色长柄伞,小算盘打的眼睛发亮。
“老子可不去女生宿舍。”
“那就捎一段,剩下的我自己走.....”
傅屿话说一半,许世城忽然手臂一抬,伞顺着完美抛物线丢了过来,她下意识伸手捧住,表情愕然。
“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
他嘴上嫌弃,动作倒是诚实,傅屿正欲客套的推脱一翻,他却径直冲进雨幕,没等她反应过来,人高马大的身躯迅速钻进路边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里,那车似乎已经停在那里好久。
直到有路人冒雨从便利店左侧的一条窄小通道钻出来,她才好奇顺着方向摸索过去,走到底再往正前方挪几步,正巧能绕回黑色别克停留的位置,脑袋霎时一懵,手掌心的伞柄突然有些烫手。
“你说,一个人突然转性,是不是有鬼?”
食堂嘈杂,傅屿咬着筷子,半眯着眼睛,满脸考究的朝对座的司晴问道。
“谁啊,谁转性了?”司晴八卦的很。
“没谁,我随口说说。”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下午拿回宿舍的那把伞不是你的吧?看你那反应也不像是周映执送的,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不是说了么,便利店借的。”
明明是她自己挑起的话题,此刻却心虚的埋下头胡乱扒粥。
“鬼才信呢。”
生怕司晴刨根问底,傅屿风卷残云般将餐盘舔干净,迅速拉着她溜出了食堂,半路司晴拐弯抹角的打探,她装傻充楞就是不上套,嘴比石头还硬。
直到十字路口被司晴猛拽住手腕,硬生生从斑马线上拉回马路牙子,她才一脸懵的转头,“怎么了?”
“你看路边那辆车,就梧桐树旁边那辆,眼熟不?”
司晴扬着脑袋死死盯着不远处,傅屿下意识顺着视线望过去,心跳猛漏一拍。
临近傍晚天幕微黯,加上路面本就空荡,那辆黑色迈巴赫半掩着车门停在路边,双闪一熄一亮格外刺眼,傅屿想要视而不见都难。
“那后座上不是柳清颐么,你快瞅瞅,是柳清颐吧?”司晴踮起脚仔细打量,眉心连带着眼皮揪作一团。
傅屿呆望着不吱声,显然已经先一步认出那抹身影,在半掩的车门内,窈窕而坐。
那个位置......她昨晚也坐过,甚至连身侧的面孔也惊人的一致。
可唯有一样不同,有人是山顶不惧光耀的雪莲,而有人却是崖底不见天日的蝼蚁。
“应该是车坏了吧,打着双闪呢。”她僵硬启口。
“啧啧,还开着门透气,这小两口也不怕被人瞧见!”
她言语戏谑,转头却瞧见傅屿神色僵滞,像被人抽干精神气儿似的脸色煞白,立马意识到话语不妥,慌忙伸手使劲儿拍了拍嘴唇子。
“呸呸呸,这狗男女不看也罢,我们走!”
司晴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有些话挑着合适时机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一旦摆错场合,反而会乱箭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