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位小姐出来的时候。”

张澜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这顿饭花了多少钱？”

“您稍等，我看一下，呃，您这桌没有用酒水，是——8670元。”

“8670”，张澜在心中默念了一下，他猜到这顿饭应该很贵，但听到后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要知道在这一年，大学生的平均工资也才不到3000块，比他大一届的学长毕业后直接去了一家名企，算是他们专业的毕业生里比较好的归宿了，毕业后的薪水也才不到8000块而已。

张澜知道小乔请客今天是为了答谢周辉的帮忙，他早就打算今天自己把钱付了，银行卡就在他的钱包里，另外他还带了一些现金。之前比赛挣了4万，他给了他妈2万，自己留了2万，加上他跟着老师做项目和私活的挣的钱，去掉他今年刚交的学费、因为做项目需要新配置了一台台式机，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日常消费，他总共还剩下一万多块钱，他今天都带着了。

如果今天点了酒，自己兜里这点钱根本不够。

他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他和小乔之间的差距很大。这个认知让他沮丧。

正好这时周辉从里面出来，听到服务员最后说的那句“您这桌没有用酒水，是——8670元。”

周辉随手把卡递给服务员说：“用我的卡刷。”

还一脸和煦对张澜说了句：“别客气，你还是学生，平时估计打工挣点钱不容易。”咋一听挺善解人意，如果忽略他那股居高临下的口吻的话。

张澜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贬低，心中有愠怒，终究是没说什么，转身进去了。

没一会儿，周辉也进来了。

小乔还没回来，两人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都不说话，包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刚才听小乔说，你是计算机专业，大三了，估计大四就要实习了吧？”周辉背对着窗户面向张澜，手里拿着支烟，顾忌着小乔一会回来怕她介意，并没有点着。

“对。”

“你们这个专业的毕业生，薪资低的估计4000左右，最高10000也就到头了吧？”

张澜没吱声，他知道周辉一定还有没说完的话，这只是个话头而已。

“看你穿着，家庭条件应该一般吧？”

“你那手机用了几年了？”周辉拿烟隔着一段距离虚指了指张澜面前的手机。

这是一个杂牌子的手机，他妈之前用剩下的，他让她妈买了新的，他自己则用她这个，手机屏幕上划痕很重，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大范围兴起，手机上用的还是拨号的键盘，上面常用的几个键已经磨损破皮，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数字了。

周辉并不是要等张澜回答什么，更多其实是想点醒他，让他看到自己和小乔的差距，然后知难而退。

周辉又自顾自的说起来。

“小乔身上穿的衣服你都认识是什么牌子吗？”

“上衣珍珠领的白衬衫是香奈儿的，专柜售价15000。”

“手上拎那水桶包，看起来挺丑吧，GUCCI家的新款，没个5万块钱下不来。”

“还有她手上的表，应该是江诗丹顿的，能抵你毕业后3、5年工资了。”

周辉到了这个年纪，也谈过几段不咸不淡的恋爱，他为人大方，对女朋友也不吝啬，各大品牌当季的新款不管什么价位，都会一窝蜂的买来送人，因此对这些女性的服装首饰价位也都有些了解。

“小乔单纯、漂亮、优秀、体贴性格好，还有一股子机灵劲，男人确实很难不动心，但男女之间，自古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可别觉得我世俗。”

“年轻时候觉得爱一个人能为她活为她死，有情饮水饱，但时间长了到了现实生活里，经济的差距会摧毁曾经的一切温情。”

“小乔是个善良的女孩，不会看不起你，但小乔的身边的亲人朋友呢？他们会接纳你吗？如果不同意难道让小乔为了你和家人不再往来吗？这样你们在一起难道会幸福？别人会不会替小乔委屈，人家本来是个金凤凰，却要嫁进鸡窝里。”

“当然，小乔家人或许也能放下门第之见接纳你，甚至出钱出力帮你成就一番事业，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路的成就靠的谁，即使你再优秀再努力，“凤凰男”、“吃软饭“这些标签也会时时刻刻出现在别人的茶余饭后，成为你一辈子去不掉的标签，到时候作为男人的尊严要放哪里呢？你难道不会因此对小乔生出怨恨吗？”

“所以我劝你好好想一想，趁现在两人相处时间还不长，快刀斩乱麻或许也不算太痛。”他说的太投入，忘记了烟没点着，把烟放嘴里吸了一口，意识到不对才又拿了出来。

杀人诛心。听完这一段话，张澜不也得不佩服起周辉，逻辑严谨，又切中要害，为了让他主动离开小乔，确实是煞费苦心了。

“你喜欢她？”张澜发问。

周辉抖了抖手指间夹着的烟，即使根本没有烟灰，“和你说实话，确实，我喜欢小乔，我对她是一见钟情，比以往的任何女人都要令我着迷，如果不是怕吓到她，我那天晚上就想约她出来了。我年长你们几岁，也谈过几次恋爱，所以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感情，如果小乔能接受我，我会非常珍视这段感情，步入婚姻也未尝不可，当然，刚才对于你的劝说，也是我的肺腑之言。”

“呵”，张澜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终于撕破了脸，明晃晃的嘲讽周辉的道貌岸然。

“吱嘎”，小乔开门进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俩久等了。”边往座位走，边看着他俩说话。

直到坐下，她才注意到两人神色怪异，张澜神色冷峻，周辉也脸含愠怒。

小乔开玩笑，“怎么了？不会是等的太无聊，你俩刚才打了一架吧？”

“哈哈”，周辉被她逗笑，他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商业精英，很会调整自己的情绪以适应社交场上的交际。

“是啊，你再不回来我俩就要把这房顶掀翻了。”说完把手里那根始终没点燃的烟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吃完饭，泊车员把车开到饭店门口，周辉从车里拿出个袋子，里面是香奈儿的最新款粉色小香包。

“这顿饭吃的很高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伸手把袋子递了过来。

小乔有些惊讶，也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推拒着不收。

周辉无法，只能又把包扔到车里，又提议说送两人回学校，小乔借口两人一会还有别的事拒绝了。

周辉挑了挑眉，终是没再说什么，开车离开了。

旁边的张澜站着没动，只向下紧抿的嘴唇昭示他此刻的情绪。

“喂？不高兴啦？”小乔伸出一根手指，怼了怼他胳膊。

“之前和你说了呀，就是为了还他人情才来的，我和他一点都不熟，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嗯。”

“刚才我出去接电话，你和周辉聊什么了吗？”总觉得回来后两人表情怪怪的。

“没说什么。”

“哦，那怎么感觉你有点不高兴呢，因为他送我礼物吗？”

“嗯，有点。”

“我拒绝了呀，我才不收别的男生的礼物。”

“嗯，好乖。”张澜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温柔。

周辉明目张胆的挑衅确实让张澜愤怒，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和小乔之间巨大家庭差距的的不安。

他回想自己送给小乔的东西，粉色草莓熊、学生手链，贵一点的也就是一支300块的口红和一个2000多的包包，现在想想，和小乔自己买的东西价值相比，似乎没有哪个是上的了台面的。

小乔从不在他面前故意彰显自己的家庭条件，他每次送的礼物也都是欢欢喜喜的接受，她是真的喜欢吗？还是在顾及他的面子？

他对过往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能让小乔幸福吗？”

“他真能让小乔以后过上和现在一样的生活吗？”

张澜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和未来产生了质疑。

“也许类似周辉这样的人才更适合小乔？”这念头一出来，张澜只觉得自己胸闷的厉害。

只单单想想要放开小乔的手，五脏六腑都会跟着抽痛。

对小乔，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主动说出离开的话。

然周辉的话确实让他陷入了不安和迷茫，这种情绪不时蹦出来煎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