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权傲然一笑,嘴上却谦虚几句。他见祖遐安坐一隅与明铮交谈,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不由怒从心头起,走到祖遐身侧挑衅:“祖兄长年带兵,必然是弓马娴熟了。何不下场,给我们露一手瞧瞧?”
王子野在旁瞧得分明,立时打蛇随棍上。他笑道:“说得正是!祖兄与夏侯兄均是将门虎子,怎可不比试较量一番!”
祖遐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心饮茶,不置可否。
明铮开口道:“祖兄重伤方愈……”
王子野一拍脑袋:“哎呀,小弟竟忘了祖兄有伤,该打该打!说起来,明兄你与祖兄最是要好,不如你替他下场试试?”
王子野唯恐天下不乱,他明知夏侯权妒忌祖遐与明铮,两句话便拱起火来捎带上明铮。
明铮正要回答,却听夏侯权嗤笑道:“可不是什么人都配与我较量!若是祖兄当真伤得连弓也拉不起来,那我也……”
“比就比,啰嗦什么。”祖遐霍然起身,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射了过来,夏侯权下半句话顿时噎在嘴里,说不出了。
祖明二人对视一眼。祖遐微微一笑,随手从一旁取了一张弓,神色自若地拉弓试了试弦力。
他转头面向夏侯权,嘴角勾起:“想怎么比,我都奉陪。”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夏侯权与祖遐比试,是自取其辱。他无非是趁人之危,欺祖遐重伤未彻底痊愈,来谋求一些胜算罢了。
太子见状也是暗暗摇头,正想出言斡旋一番,却听桓超哈哈大笑道:“好啊,后生可畏。老夫也有许多年不曾见士稚射箭了。想当年,老夫与你父亲,还有夏侯老将军也曾一同围猎行军……人生如朝露,且看今日围场,是谁家之天下!”
桓超此言一出,在场小辈均坐不住了,不论射术高低,总要下场一试。
夏侯权一意压伏众人,出尽风头。
“便比斗射雁,每人十支箭矢,猎得羽数多者为胜,如何?”
如今北雁南飞,正是射雁的时节。
夏侯权心思险恶。射雁所需的力道、体力远胜于射靶。他明知祖遐重伤初愈,气力不济,还故意提议射雁。
祖遐漠然一笑:“悉听尊便。”
明铮忽道:“小弟并非质疑夏侯兄,只是有一疑惑,倘若夏侯兄与祖兄皆猎得十羽,又当如何?”
夏侯权随口道:“那自然算是平手,便再行比过,总归能分出胜负的。”
明铮微笑道:“是,只是恐怕天上并无那许多雁儿供夏侯兄射猎。既是切磋射艺,小弟倒有个提议……”
夏侯权冷冷打断:“凭你也配来支使我?”
归梦见不得任何人轻贱明铮,立时便要发作。但顾忌着在场人多。她侧首看了看太子萧益,果然他也面露不豫。
夏侯权与明铮皆是太子的内弟,太子本想一碗水端平,奈何夏侯权实在不上进,明铮又过于优异。夏侯权对明铮的嫉恨与排挤是由来已久了。
萧益轻咳一声:“权弟。”他开口缓和气氛,温声对明铮道:“远书,你说来听听。”
“是。”明铮躬身拱手,接着道:“臣曾在军中见过祖兄与士兵练习射艺,那法子颇为有趣,令臣印象深刻。”
他话音方落,归梦便好奇道:“哦?是什么法子?”她率先作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很是捧场。
明铮道:“这便要请祖兄来演示了。”说完,他与众人皆将目光投向祖遐。
祖遐心知明铮从不愿出头引人注目,今日甘心被夏侯权冷言冷语挤兑,全是为着自己的身子着想。他自然是很承他的情。
冬日的淡薄日光透出云层。
祖遐已弯弓在手。明铮走到百步之外,朝他轻轻颔首。
只见明铮手上托着一个不大不小约莫一尺高的漆黑瓦罐,用力朝天上扔去。
祖遐耳尖微动,听声辨位,弓如霹雳弦惊,箭矢破空而去,正中瓦罐。羽箭刺破瓦罐,余力不绝,直钉入一旁的立柱之上。
归梦惊叹之下,忍不住鼓掌叫好。
众人也皆赞叹。
夏侯权敷了脂粉的脸满是骄矜:“不就是射瓦罐吗?有何足道?”
归梦见不惯他张狂的样子,出言讥道:“人家方才可是背对着射中的,你有这本事吗?”
夏侯权嘴硬道:“笑话,区区一个瓦罐谁还射不中!来人,再拿个瓦罐来!”
“夏侯兄慢来!请看这里。”明铮笑着走到立柱之前朝他招手。
归梦忍不住也移步过去。一看之下,惊得说不出话来。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立柱上的羽箭兀自颤动不休。箭尖半嵌入立柱之中,箭尖之下赫然压着一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