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慎虽是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收完最后一笔,不知是对自己写的字满意,还是对穆远满脸震惊的表情满意,一贯冷峻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笑意。
他没等人回话,就向着人家眉毛下笔,惊得穆远立刻抬手挡住他的手,有些慌张道:“不行,大人,都是男子,您帮我画眉像什么话。”
谁知闫慎语气佻达道:“自然是你我情深义重的佳话,”话音刚落,他还稍稍歪了歪头,反问道:“你觉得呢?”
“啊?”穆远简直不相信这是闫慎会说的话,他一时哑然,还有些结结巴巴,“我觉得实在不合理,我、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这传出去有损大人您清白。”
“画个眉就有损清白了?”闫慎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挑了挑眉。
“当然,”这是听进去他的话了,他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一般是夫君替妻子画眉,示意两人之间爱意缱绻,这种事不能随便与他人做的。”
闫慎往后一靠,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手里的笔打了个转儿,放在了一旁,已然是决定不画的样子,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没有随便做啊,毕竟你不是说我们鹣鲽情深吗?”
穆远被闫慎的话震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求生道:“没有没有没有……我那是事出紧急,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您还年轻,应当向前看,不要受我影响,您权当没听见就好……”
闫慎本来是觉得这人表面风流,内里却是个青涩的,以前还瞎掰扯嘲笑他,他今日就想试试他,事实证明,他确实也如意的看到了他红透的脖颈,但也出乎意料地听到了一些……真心话。
他心里的些许愉悦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散尽了,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沉了下来,挪开视线,冷哼一声道:“要影响我,也要看你配不配。”
穆远现在只想赶紧了结这个话题,便顺着闫慎的话头道:“不配不配不配,卑职自然不配……”
闫慎莫名火气更大了,他瞥了一眼那人,一声不吭径直走向门口,走了几步,一摸没带匕首,身后人竟也没有唤他。
他心里很不舒服!
既然他不好过,那就都别好过!
闫慎手指刚刚触碰到门扇,像是想到什么好法子,嘴角一勾便转步回来,一把拿过穆远手里的青黛盒子,道:“这东西扔了多可惜,倒不如留着,以后娶了妻,不正好派上用场?”
“你说是不是呢,平萧?”
闫慎低沉含笑的声音落入耳里,只是唤了声表字,却像是被别人含着唇齿间,让人心都颤了。
穆远拿着收拾桌面的手登时就抖了一下,抬眼望去,只见闫慎两指捏着那小巧的盒子,轻轻掀开衣襟放了进去。
他犹豫了半会儿,推辞道:“大人,此处没有皇宫的人,卑职只是个下属,大人如此唤,不合礼数。”
闫慎取了匕首挂在腰际,顺带捋了捋方才从那人身上卸下的玉佩流苏,抬眸道:“平萧何时变得这么克己复礼了?我怎么不知道。”
穆远缓缓呼出一口气,垂眸道:“以前是我僭越了,是我不懂尊卑——”
闫慎直接打断了他,语气有些寒了:“这样自轻自贱的话,可不像是平萧你会说的。”
一句一平萧,这是铁了心了。
穆远觉得闫慎实在反常得紧,但他一个下属又没法多说,就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妥协道:“那便随大人,唤我什么都行,您开心就好,卑职先出去看看情况。”
闫慎望着人走的方向,眸色逐渐变得深沉,手指摸到盆栽里的蓼蓝草,心里一不痛快就揪了两三片下来,揉碎了攥在手心里才跟了出去。
这里四周都是黄土围筑的高墙,千米开外的地方才能见那么一个铁窗,肉眼可见的,里面有人说笑有人哭嚎有人睡觉,穆远觉得这里比起大同刑狱,就是土多了点,其他当真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跟着队伍走到了一个土屋旁边,台上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是个地包天的粗犷长相,干着嗓子叫人对名册,旁边坐着的又是个尖嘴猴腮的八撇胡子,拿着笔在之纸上勾勾画画做批注,周围还围着几个人维持现场秩序。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脸上都刺着字。
穆远凑近闫慎跟前道:“这里是柳祥瑞的地方,这些流犯聚集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闫慎低声道:“不一定是流犯自发聚集,这么大的规模,背后可能有人。”
穆远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女人发了疯似的哭嚎着向这边跑了出来,脚上的脚链几乎有胳膊那么粗,她没跑几步就被绊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粗鲁地拽着女子的腿就要把人拖回去,几人撕扯间,女子的衣服都被扯开。
那女子拼命向前爬,又惊恐地回头看着,膝盖磨破撑不住快要倒下的时候,却被一双手扶住了。
穆远俯身扶着她,却没有看她,视线看向后面那几个男人。
那几个男人脸色的刺青都扭曲在一起,吼了几句不知好歹的话,就抽出刀朝着他面首砍来。
穆远迅速起身,抬手用锁链将刀绞住,正当他要抬脚却突然记起来被脚链束缚着施展不开!
那汉子手下力气极大,将刀下压的时候,突然一把匕首袭面而来,对着他的眼睛直直刺去,将人逼退了几步。
闫慎上前了几步,站在穆远身后,将刀鞘随手一扔,冷眼睨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