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往穆远怀里靠,还没挪动几下,只觉得对方捞着他的腰,一把就把他薅进了怀里。
穆远的下颌抵着闫慎的额头,闫慎容易没有安全感,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没忍住。
明明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了,闫慎还是把脸往他的脖颈处埋,闫慎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喉结,湿湿热热的。
又哭。
穆远从被子里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让他抱着。
闫慎的手抓着他后背的衣裳,才发现穆远还穿着中衣,他小声问:“怎么没脱衣服?”
穆远反问道:“只是觉得外衣上有灰尘,不用脱这么多吧?”
沉默了一阵,两人都笑了,抱得更紧了些。
他们都想,灭了灯,黑了,黑了也挺好,就能大胆点了……
***
闫慎若是在外执行任务,睡眠都是极浅的。
后半夜,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匆忙急乱的脚步声。
闫慎从穆远怀里稍稍抬起头,便听着穆远睡意朦胧问道:“怎么了?”
“外面有人,”他心下大概已经猜到了几分,“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
穆远当然不同意,一骨碌起了身,两人互相帮着束好了头发,闫慎给了他一把佩剑,两人悄声跟了出去。
刚一出去,只见无数黑衣人流窜,依稀可见他们用锁链勒住流犯的脖子向着地宫拖去。
闫慎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几分,咬牙道:“动作真快,大费周章把这些人拉到地宫,这不是罗鸿绎该有的作风。”
穆远敛眉道:“他们是在逼流犯们提前动手,可能有圈套,但愿——”
话音未落,他们正准备追上去,身后的谢良才就已经带着大批流犯涌了过来,他们手里拿着铲子、铁锹、锄头、铁锤……都是他们平时在这里劳作时用的东西。
他们肆意将所有的瓷器全部砸碎,一把火下去将平时劈过的柴全部烧掉,所有的土房都被铁锤砸了个稀巴烂,有人拿着锁链一把就套在那些监工的头上往死勒。
爆炸声在每一层都响彻天地,疯狂至极。
谢良才站在那些人中间,将一直带着的兜帽脱了下去,露出面目全非的半边脸。
闫慎眼角一紧,厉声喝道:“谁让你们现在动手的!”
谢良才偏了偏头,眼神阴鸷,一句一句重复着:“我们一刻也等不了了,他们该死。”
穆远敛眉责问:“他们掳走了人质,你们这样做,你让他们的命怎么办!还有这些监工不也是你们其中一些人的亲属吗?说好了出去之后扭送官府,现下为何要杀!”
谢良才低吼道:“谁阻我们,我们就杀谁,管他是人是鬼!”
穆远闻言,心里突然不安起来,暗暗拉了拉闫慎的小指,闫慎会意,便找理由安排他去疏散老弱妇孺。
谢良才睁着唯有的一只眼睛,望着闫慎颤抖道:“你说了会帮我们的,我现在求你救他们,我知道你一定打得过他们,不要骗我们!”
“你平时待我们好给我们送的干粮,我们都记在心里,我们给你当牛做马都行,但求你救我们……求你……”
他跪了下去,将头狠狠磕碰在地上。
顷刻,闫慎闭了闭眼,攥紧了剑柄,沉声说:“带一队人,和我去地宫,先救人。”
闫慎的威严都聚在眉宇之下,他冷冷睨着谢良才,谢良才刚一抬起头,就颤了一下。
他当是见过这样的眼神的……
***
空气里血腥气四溢,还混杂着浓烈的火药味,刺鼻难闻得几近令人作呕。
地宫的门是石门,现下已经全部大开着,罗鸿绎站在地宫中央,身前围着一批黑衣人,看着人来了,竟笑开了眼。
闫慎方才看着这些人的身法,就知道这些是罗鸿绎豢养的死士,他转头告诉谢良才让所有人听他号令,不要妄动,以免丢了性命。
罗鸿绎看着这些流犯往后退了一步,也看见了里面的七娘子,慵懒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些狗东西,还有几个喂不熟白眼狼,真让人心寒。”
“骂谁狗东西!我们今天就端了你的窝!”
身后流犯已经开始起哄,闫慎长身玉立于前,朝后抬了抬手,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闫慎手指拨开了剑鞘,朝着地宫里面看去,约莫有数百死士,还有被掳走的一些流民,阮平荷一家也在其中。
他冷道:“要挟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算什么本事,现在立刻放人!”
气势凌冽,不可抗拒。
罗鸿绎嗤笑一声:“你这是在觉得他们可怜吗,闫大人?”
后面三个字他并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示意,闫慎看出来了。
当真挑衅。
闫慎眼眸微眯,眼中寒光如刀,不欲多说剑已出鞘,瞬间几十个死士从两边涌上前来,却都挡不住闫慎的攻势。
一剑封喉,几步之间,对方阵法全乱。
所有人都站在后面叫好,罗鸿绎见状眼底阴寒,却不慌不忙,只说了一个字:“杀。”
一个流犯的头就滚到了所有人面前。
闫慎正欲上前一步,又有一个人头从里面滚了出来。
罗鸿绎猛然从石椅上站了起来,伸出一指,指着押着的流犯,吼道:“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将他们全部杀了!”
他趁着闫慎止住了步子,朝着后面的流犯说道:“都是一帮蠢货,你们现在这样就算逃出去,外面那帮子人就会接受你们?你们的罪都在脸上刻着,这是一辈子的。我若是你们,就乖乖待在这里,至少不用颠沛流离。”
人群中的声音突然一片死寂,有人颤抖着问道:
“是啊,我们出去了又能怎样,脸上的疤不还在吗!他、他们只会把我们视作异类!”
“我家人当年都被判了死刑,我、我出去了住哪啊!”
这几声下来,纷纷有人叫喊着,更有悲而泣者。
闫慎微喘地呼出一口气,朝后喊道:“不要自乱阵脚,他是在挑拨你们!出去之后,若是清白,公道自有人为你们主张。”
罗鸿绎冷笑一声,又有几个死士朝着人群杀来,闫慎眼疾手快拉过了好几个人,猝不及防地受了几招。
罗鸿绎上前了几步,阴冷道:“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谁要叛乱,杀了他!杀的越多,我就解了他的手铐脚链,给他此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说到到,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还等什么!杀掉他们!”
此话一出,粥粥众人一片混乱,都惊恐万分地看向自己身边的人,有人把自己的孩子紧紧抱着,两三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更有人如豺狼虎豹般眼神狠厉起来。
闫慎好不容易杀掉死缠的死士,还未及抬头,只听人群中惊呼一声:
“血!”
“杀人了!”
“狗东西去死吧!”
尖叫声四起,方才站在他身后的明明是人,现在却都像将要被宰割的牲畜一般,惊吓得四下流窜,那些男人扯着女人的头发将人拖住,狠狠地甩到巨石上,他们狠命掐着对方的脖子,砍掉对方的手脚。
手里的刀最终指向了自己人。
谢良才气愤地看向他们,朝着身后吼道:“全部给我住手!”
所有人如恶鬼,无动于衷。
闫慎抬剑替一个孩子当下父亲的匕首,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可那些人又爬起来扑向彼此,互相撕咬,不死不休。
他的指尖近乎掐进肉里,一双凛冽的眸子狠狠刀向罗鸿绎,手里拿着剑,剑尖在地面上摩擦着火花,一步一步走向罗鸿绎,眼底狠厉毕现,突然两三步跃起,凌空几腿踹倒扑上来的死士,罗鸿绎后退不及,被闫慎揪着领子狠狠掼到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方才穆远受着闫慎的嘱咐疏散了二层和三层的老弱妇孺,也去视察了火药通道,刚一到地宫,就看到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将刀快要插入另一个孩子脖颈。
他瞳孔骤缩,用剑鞘立刻止住,将那个孩子从刀刃下拉了出来。
周围混乱不堪、血腥不已,惊得他呼吸都停滞了,反应过来后,刚踏出去一步,突然系统的警报震得他心口一颤,额间瞬时就布满了冷汗,这几日经常如此,他便忍了忍,正欲去寻人——
只见不远处,闫慎立于高台之上,剑刃抵着罗鸿绎的脖颈。
他手里拿着大理寺的腰牌,声如洪钟:
“我乃大理寺少卿闫慎,今奉命平复冤狱,尔等若再敢杀人,依律必当数罪并罚,严惩不贷!”
“所有人,全都给我放下刀!”
罗鸿绎趴在地上,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