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很简单——室内光线,绿植环绕,一双修长的手正给吊兰擦拭叶片,背景是干净冷白的阳台角,墙面有他熟悉的纹路。
照片没有正脸,只有背影,但那是他。
那是姜择运。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那件深蓝家居服,还有那盆银脉凤尾蕨。
……
他站在那照片前,指尖缓慢收紧。
一秒,两秒。
没有预警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他不是没察觉到这几天某种偏离的走向,可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众目睽睽的地方,以这种方式看到自己的生活被“陈列”出来。
他没有转头,只是低声问身旁刚走来的周夏:“你拍这张的时候,我知道吗?”
周夏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
“你当时在照顾植物,”他声音有点低,语气放柔,似乎在找补,“光线很好,我就......”
姜择运抬眼看他,带着明显的不悦:“你拍了我。”
“而且把它展出来了。”
周夏怔住了。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解释,却忽然不知道从哪开口。
他们站在照片前,像站在一个未曾界定的边缘——彼此靠近,却因为某些未说清的界限,开始出现缝隙。
那句话像是清晰落下的一道分界线,把彼此从默许的靠近里,硬生生拉回原位。
……遭了。
周夏本不是个容易慌的人,但那一刻,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拍那张照片时,只是单纯觉得好看——光线、构图、情绪,全都恰到好处。拍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不是窥探,也不是为了展示。
只是喜欢。可能还带了些自己的小心思,想告诉对方,我在注意你。
可偏偏方式用错了。
周夏原本垂在身侧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掌心微微发汗,脑子却空白了几秒。
展厅灯光打在他脸上,掩不住那瞬间微不可察的慌乱。
“对不起,”他声音极低,却很真诚,“我没想过你会不舒服......我可以把这张撤掉。”
姜择运没有立刻说话。
他只是抬眸看了那照片最后一眼,然后偏过头看他,神情无波,却像是在分析一个犯了错的学生陈述的原因是否合理。
“周夏,我不是在问你有没有‘想过’。”
“我是在说,你做了。”
语调仍旧平缓,可字句像是精密拆分的逻辑线,精准指出了每一处破绽。
“你未经允许拍摄,还在公共展览中展示。就算你没有恶意,也改变不了你逾越了我的边界。”
“你明白吗?”
逢满站在一旁,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喂,姓姜的,”他忽然开口,语气不重,但听得出明显的不快,“你有完没完,至于吗,有没拍到你的脸。”
姜择运的目光看过去,神色平静:“我没有指责他,只是在说明我不接受这种未经允许的展示。”
“那你不能好好说话吗,”逢满冷笑,“你不高兴可以转身走人,别在这儿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你讲道理讲的这么冷静,怎么不去开研讨会?”
“逢满,”周夏忽然开口,声音轻,却带着一丝压制情绪的沙哑,“没事。”
他偏过头看了姜择运一眼,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他不是恶意的,只是认为不合规矩,我能理解。”
“是我错了。”
他声音轻的几乎像是在哄人,只是那种太过温和的“懂事”,反倒像是在用自己的退让,给别人的锋利找个能落地的出口。
那一刻,姜择运忽然说不出话了。
对方明明不高兴、明明丢了面子,却还在努力维持礼貌和体面——那种感性的人的“默默包容”,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把话说完。
“......一一最近还好吗?”周夏忽然转开话题,语气温柔、礼貌,听不出任何情绪。
姜择运抬眼。
“挺好,”他顿了一下,“前几天把阳台上那盆文竹打翻了,我刚重新换了盆。”
周夏“噢”了一声,顿了顿,又轻声问:
“它还是喜欢睡在阳台吗?”
“偶尔会。”
“怕生吗?”
“有点,但熟悉的人靠近它不会躲。”
周夏微笑,用熟悉的方式,避免一场情绪上的正面冲撞。
他不是姜择运的什么人。
他们从未确认过任何关系。
他们只是互相靠近过的两个人,仅此而已。
所以他没有资格发火,也没有权利难过。
而那张照片——光很好,人在光里,手指碰着绿叶,一切都静下来。
……那是周夏最心动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