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前往茶室途中,赵安瑜发现腰间香囊不知何时掉落,只好让其他人先走一步,自己回头去寻,路过花园时,却听见假山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啜泣声。
只是假山下流水潺潺,听得并不真切。
那哭声断断续续,凑近几步,还能听见另一个人在低声安慰。
“那老妇当真是可恶,空口白牙的污蔑人!”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别担心,你哥哥和嫂子都十分疼你,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接着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里面的两个人就要出来,她左右打量,寻一处容易藏身的树干躲在后面,一点也没被人察觉到。
徐芷汀左手环着李姑娘的后背轻拍,右手拾起月牙白绣兰花手帕,捏住一角替人擦眼泪。
李姑娘身型纤瘦窈窕,低眉垂泪时露出白皙后颈,不禁让人感叹我见犹怜,因为常年吃药丸,她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着淡淡的冷香。
待到两人离开花园后,赵安瑜收好手中的香囊,朝着茶室的方向慢慢踱步。
如果她没猜错,徐芷汀身旁的李姑娘,应当就是李记酒坊掌柜的妹妹,李云伽。
听闻李记酒坊掌柜李云烨父母双亡,只留下一个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亲妹妹,后来娶了媳妇,媳妇也和妹妹的关系极好。
通过两人断断续续的聊天,赵安瑜大概了解了情况。
李云伽原本由兄嫂做主,许配给一周姓盐商的儿子为妻。
两人婚期吉日将近,她要买一些珍珠点缀在嫁衣和头冠上,正巧碰见一位卖珍珠的老妪,看珍珠成色不错,竟比首饰店里卖得还好。
老妪还说她以前是宫里珍宝司的宫女,李云伽欣然将老妪带回了家。
原本这桩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再好不过,应该就此结束。
嫂子下午捧着镜匣来找她描花样时,想再看看嫁衣和头冠,谁知这一看就坏了事。
嫂子将头冠放在手上端详,在阳光照耀下,她发现珍珠成色不对,不仅是后补上的珍珠,连同原来早就镶嵌好的东珠,都被老妪悉数换掉。
李家兄嫂十分气愤,张贴告示要重金捉拿老妪。
老妪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后,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仗着自己年纪大,竟然剑走偏峰,反污蔑李云伽闺中不安分,同人私相授受,甚至告到周家主母那里去,说李云伽已有身孕,趁着月份小着急嫁到周家,好达到鱼目混珠的目的。
全程又是发誓又是说自己以卖珍珠为名头,潜入李家,亲眼看到李云伽在喝养胎药,不信可以问李家的邻居卫大娘。
周母十分气愤,心中对李云伽已经有了几分不满,将这事告诉周父,他也是半信半疑,对李云烨没那么热切了。
后来周父陪伴周母去寺庙上香,碰巧遇见卫大娘,夫妇暗中询问卫大娘真伪,卫大娘就一五一十地将老妪的话又详细说了一遍。
这回周家夫妇说什么也要退婚,自家儿子千好万好,怎么能娶一个不贞洁的女人,还要替别人家养孙子。
李家坚决不同意退婚,要是退婚成功了,不就坐实妹妹不贞的谣言了吗。
周家家底厚,李家也不好惹,两家一来二去,就闹到了明府那里。
明府知道两边都是郡守的人,谁也惹不起,只能一拖再拖,直到两家一定要个说法,只好让李云伽一同前来听审。
明府叫来接生婆和大夫,接生婆说她已非处子之身,大夫说她已有三月身孕。
李云伽无法忍受,当场就要触柱而亡以证清白,幸好李云烨手疾眼快拦了下来,才避免了不幸。
可李云伽生不如死,她忘不掉退回庚帖时未婚夫嫌弃的眼神,每次出门都能听见外头百姓对她不忠议论纷纷。
她现在疑神疑鬼,精神恍惚,总觉得家里的仆人都在暗中笑话她,原本身子骨就弱,如今心思一重,就一病不起了。
兄嫂明面上强撑着笑脸,给她天南海北的搜罗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陪在她身边宽慰,暗中一直都在一边抹眼泪一边咒骂。
李云烨想找人将老妪几人绑来给妹妹翻供,偏生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家,要是老妪几人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李家。
徐家人少清静,适合修养,徐芷汀又是李云伽的闺中好友,兄嫂二人将妹妹送来徐家,希望在徐芷汀的陪伴下,李云伽能渐渐好起来。
这才有了赵安瑜看到的一幕。
茶室内,徐客正在为云姨他们泡茶。
其动作掺了几分表演的技巧,无论是手腕翻转时温杯还是茶壶上下起伏的冲茶,都做得十分赏心悦目。
赵安瑜赶得巧,正好赶上徐客为他们分茶。
茶香扑鼻,茗雾袅袅,一旁还有徐客抚琴,顿时浸润了所有人的心脾,让人忘却赶路的疲惫。
“寻回来了吗?”她刚落座在云娘身旁,云娘就微微侧身低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赵安瑜现在还在想刚才徐芷汀二人的对话,慢了半拍才回神,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球型香囊,“找到了。”
云娘接过香囊,摩挲上面镂空的葡萄缠枝花纹和下坠的沁红戏狮纹玉佩,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萦绕在鼻尖。
“看着有些眼熟,可是卿卿的东西?”玉佩触手温润,香囊的银质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她记得,唐云卿很喜欢这类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