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只参与分钱,不参与决策,她也没必要撒谎,怎么处理学徒,就看掌柜的意思。
不过掌柜若是想替人求情的话……
念念眼神冷如刀子,双臂抱胸,皮笑肉不笑。
掌柜听完气得吹胡子瞪眼,以前他也是看石翔是个老实孩子,在他跟前装得人五人六,却不曾想人前一套背地一套,当即脸色比锅底还要黑,指着大门喊:“我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你另寻去处吧,你的保荐书我也会如实填写,现在立刻滚出夫人视线。”
石翔死乞白咧抱住掌柜大腿鬼哭狼嚎,掌柜余光扫到赵安瑜被吵得直揉额角,当即叫来府兵将人拉走。
“夫人,别跟那种杨了二正的大傻子计较,生气伤身不值得。”掌柜两手小心翼翼呈上精心打造好的匕首,咧开嘴笑着向前凑。
赵安瑜从念念手中接过匕首,虚空试了一下,手指肚摩挲几回,锋利度尚可,不知坚硬程度如何。
一张美人面目光专注而又透彻,巴掌大小脸上五官生得极好,蛾眉淡扫粉黛轻施,动静皆宜,一头乌黑长发慵懒的用一只青白蝴蝶玉簪挽起,余下皆如同玄色瀑布垂至腰间。
宽大厚实的锦裘与她纤细的身影形成强烈对比,仿佛精心保养的绝世珍宝,被托举在夺目耀眼的高台之上。
掌柜看赵安瑜并没有想象中对呈上来的匕首感到满意,犹豫着开口道:“这匕首已然是我铺子里用最好的铁矿以最佳火候锻造,实不相瞒,在此之前已经废弃十余柄了。”
“咱们这地方,不是我抬举自己,我敢肯定,没有比我技艺更高超的工匠了。”
“若是夫人还不满意,那只能去晓市碰碰运气了。”
赵安瑜注意力被吸引,眸中闪过好奇的光芒,忍不住问:“晓市是什么?”
“晓市就是开在凌晨的集市,一般丑时开寅时闭,江湖上的能人侠士会在晓市出没,卖一些平民百姓生活中接触不到的东西。”掌柜伸手捋了一把胡须,提到晓市,浑浊的目光中满是向往。
他也是儿时听家里大人提过一嘴,就总半夜偷溜出去,企图亲眼见识一番。
没想到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闯进去过一回,不过很快就被黑衣蒙面的守卫打晕扔到了家门口。
至于里面是什么模样,几十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了。
正因如此,晓市在他心中被蒙上一层又一层的滤镜,逐渐成了执念。
“不过我也只是听坊市间流言说的,况且本朝实行宵禁,夜晚不能出门,晓市又神出鬼没,我并不知道具体方位。”掌柜颇有些可惜。
赵安瑜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好让念念给钱然后送掌柜离开。
铛的一声,她将匕首扔回木质托盘,重新捧起热茶杯小口啜着,暖手且暖胃。
令赵安瑜没想到的是,念念送走了掌柜,却又带回来个人。
还是个熟人。
“我说过,我们有缘会再见的,你瞧,我们的缘来了。”廉生换了一把新折扇,三九寒冬天在那故作潇洒扇来扇去,看得赵安瑜直发冷。
“你怎么来了?”赵安瑜咽下口中热茶,暖意顿时遍布全身。
廉生也不客气,自顾寻了椅子,二郎腿一翘,笑得像只狐狸:“老东家没了,还不许我找新东家吗?”
赵安瑜停住动作,抬眸看了他一眼:“新东家?”
廉生挑了一下右眉,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挡住下半张脸,露出不怀好意的双眼,引诱道:“过了这村没这店哦。”
活脱脱一个风流浪子。
赵安瑜收回视线,冷漠无情的拒绝:“不必了,我不缺护卫。”
“哎,话不能这么说。”廉生有些意外,他这些年虽然不在江湖混,底子还是在的,找他当护卫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帝都,“我和普通护卫能一样吗?”
赵安瑜百无聊赖:“比如?”
“比如我可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侠盗廉生!”
“补充,是十年前,那日我就看出来了,你动作有明显滞涩,要么就是年纪大了,要么就是受过难以调养的暗疾,我若是真想招人,也不会选你。”赵安瑜的话狠狠击中廉生的心,打碎他故作松弛的面具。
她并没有忘记,廉生当日对她起了杀心,还骂她愚蠢。
她这人,只要得到机会,就有仇必报。
廉生从椅子上弹起来合起折扇,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了半天没有下文,不过几秒,似乎想到什么,又摇头顿首,故作高深重新坐了回去。
“我的身体的确有暗疾,不过教个徒弟还是绰绰有余。”
“而你,就不想知道晓市在何处?就不想知道当年那场大火,你阿娘是不是真的被葬在皇陵之中?”
话音未落,一杯带着滚烫茶水的绿釉茶杯扑面飞来,廉生以柔化刚,用扇面稳稳托住杯底,在手中转了半圈,才落到桌面。
全程没有溅出一滴茶汤。
“年轻人,火气太大了。”廉生放下折扇,拿起茶杯开始品,眯着眼睛嗅茗香,直呼好茶。
“你监视我?”赵安瑜下意识摸向袖口,那里已经补充好了新的弩箭。
这个廉生实在可疑,身为江湖大盗,却隐姓埋名屈居一个普通人身边做个打手。
虽是江湖中人,又与身为皇后的阿娘扯上关系。
甚至连刚才自己和掌柜的谈话内容都知道,少女垂眸如神仙悯众,在冬日的光影下潋滟生姿,极容易叫人忽略眼底蔓延开来的杀意。
“我劝你还是扔了袖子里那玩意,伤不到我不说,万一伤到你自己才不妙。”廉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开始嗑。
“我也不是监视你,你做事不掩人耳目,稍微打听就知道了。”
“至于你阿娘,那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她都写在信里了。”廉生从怀里掏出一叠信纸,大概有几十封,用麻绳固定,有的表面已经开始泛黄,足以见得,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写了。
赵安瑜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