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5月17日凌晨四点半。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周酉,特务的本能使他立刻困意全无并调整至高度戒备。他轻手轻脚地捏着枪走到门口,低声问:“是谁?”
“姐夫。”沈浓睡难掩疲惫,“是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周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估计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找他来擦屁股了。
他开了门,请沈浓睡进屋:“大半夜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你说呢?你是被关禁闭了吗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浓睡直奔沙发躺下,糟糕混乱的局势使他焦灼煎熬,毫无出路的未来使他身心俱疲,“这回真是被乔宥彻彻底底摆了一道。我以为是瓮中捉鳖,结果是引狼入室。”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周酉双手环胸,保持居高临下的看热闹姿态,“自从我提出以谷裕为引子诱捕乔宥后,我就被某些人排除在外了,我上哪知道什么消息呢。”
沈浓睡无言。
周酉提出抓捕和审讯的大致方向后,程机便以为把握住了要领,生怕周酉借此机会抢功,忙不迭将他派到外地出差,事情快水落石出了才允许他回沪。
沈浓睡竭力劝过,但就如他没能劝停程机收集伪证一样,失败了。
“用得着我的时候奉我为座上宾,用不到我了一脚把我踢开,真以为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小狗?”周酉的手放到客厅大灯开关上,“你睡饱了自己走。我没心情管你们的闲事。”
沈浓睡猛地翻身坐起,大声道:“复兴社倒了你也快活不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没了复兴社,杭训班就不具备任何存在的意义!”
周酉面色阴沉:“报纸上只说了程机暗杀杨杏佛任溉史量才和泄露铁桶计划,是他一人所作所为,跟整个社有何干系?”
“昨日下午,韦笑儒、王厉山公开指责复兴社在军中安插眼线,对内窃取情报,对外贩卖军机,并举出八样大罪十六件铁证。今日凌晨三点,十九路军通电全国,福建事变系复兴社居中挑拨,意图破坏团结。”沈浓睡怒道,“你醒醒吧!人家怎么可能会满足于掀掉程机一个人!”
周酉大脑短暂地宕机了,他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垂落:“安插眼线尚且是有迹可循,但十九路军的说辞实在太荒谬了。我们哪里来的动机挑拨他们,把党内团结破坏了对我们有什么好?”
“当然是牵强附会,可他们坚持说是‘复兴社担心十九路军因任溉之死而心怀不满、蓄意报复,是以先发制人,引外敌制内乱,将敌对势力驱逐出去’。事实如何没人在乎,关键是这个解释太符合十九路军和中央的需求了,大家都想和好如初,复兴社就成了罪魁祸首!”沈浓睡恨得牙痒痒,“你说这个乔宥多该死。杀一个杜五不够他解气的,要拉我们所有人陪葬!”
周酉讥讽道:“你指望你的敌人对你仁慈?还不如祈祷祈祷天公作美给你换个全新的好用的脑子。”
沈浓睡忍着火气,他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周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还有转圜余地。”他低声道,“我怀疑乔宥制造了很多伪证骗程老板,他想再给我们扣一个铲除异己、诬陷忠良的帽子。现在这桩罪还没爆出来。我们还有机会。”
周酉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就着冰凉彻骨的茶水唤回理智:“围剿正进行到激烈处,此刻爆出自相残杀,他是想让前军战士和中央政府离心离德。你既然有这个怀疑,可采取过应对措施?”
沈浓睡从衣服里取出他压藏许久的疑点分析报告,递给周酉:“我试过调查伪证的来龙去脉,但对方实在谨慎小心,仅剩的蛛丝马迹也多为断点,取得不了任何实质性进展,只有这分析或可一用。”
真是有力的反击。周酉内心嗤笑着,忽而灵光一现。
眼下程机败局已定,他再跟着这泥菩萨厮混是浪费时间。何不另谋个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