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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还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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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鄂伙同复兴社谋杀日本要员的消息传进了华北日军司令梅津和何应钦的耳中,原本即将落地的谈判被迫停在半空。日方以此为要挟,想逼迫国民政府作出更大退让,不仅要处置涉事人员,更要将河北、察哈尔省的全部主权拱手让与日方。国民政府则严厉回绝,要求彻查全貌,绝不后退半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何梅身上。南京一只眼睛盯着即将逃出罗网的红军,一只眼睛盯着失控的谈判局面;复兴社倾巢而出,四处活动,试图找出是谁在陷害他们,并游说各方他们并不该被处罚;土肥原贤二极力阻止复兴社的渗透和调查,并配合多田骏策动华北自治。

聚光灯集中在舞台中央,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亩三分地,直到黑暗的舞台角落突然蹦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石友三。

前西北军将领石友三纠集汉奸白坚武、潘毓桂,在湾平起事,打起自治的旗号公然向北平进军,全国震动。宋胡安立即协请傅方酬出兵,傅方酬带领二十九军第三十七师救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歼叛军,手下十八岁的狙击手在战乱中击毙主谋石友三。为防反扑,第二十九军部队陆续调往华北,自此控制北平、天津、河北、察哈尔等地。

动乱初定,《何梅协定》即将签订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华北上空,群情激奋。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浩浩荡荡的游行和抗议掀破了陈旧的天。

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就连反动政府也无法抵御这磅礴的力量——华北最终没有脱离中国的版图。

立场已分明,国民政府也没有了为难傅方酬、宋胡安的必要。宋胡安官复原职,傅方酬擢升少将,授宝鼎勋章。

看似胜利了,却没有人感到高兴。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大炮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华北永远不能脱离险境。属于他们的抗争道路还远得很。

林久治郎回国的前夕,参加了领事举办的欢送宴。不是为他送别,只是他很幸运地被邀请了。树倒猢狲散,内阁没有兴致发落他,但官员之间心照不宣,就是他搅黄了板上钉钉的协约。

他不肯贪杯,喝得酩酊大醉实在有失体面。他只是微笑,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唾骂每一个经过他的人。

露台风冷,他想抽支烟,身上却怎么也找不到烟盒。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旁边递了根上等雪茄。他转头,来者戴副黑框平光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明亮,并不特别友好,但也看不出敌意。

“您是林久治郎?”来者用德语问。

林久治郎有些惊讶,不记得自己认识哪位德语流利的亚洲人,特别是他并不长着一张会让人轻易忘记的脸。

“是,您是?”

“莱茵报的记者Jo,本是为报道《何梅协定》而来,既不成,就算了。”

林久治郎冷哼,不置可否。他摸出打火机,点了火,深吸一口。

Jo屏住呼吸等了片刻,见他抽了半根,还没有开口的打算,便笑了笑,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林久治郎想,烟却不错,和他以往抽过的都不同。不知回日本还能不能找到类似的。

晚宴散后,他推拒了领事假惺惺的惜别和侦缉队的护送,独自踏上回使馆的路。

这天月黑风高。

使馆门口竟无守卫。他心头一跳,抽出腰间的手枪,小心翼翼地往大厅摸去。

周遭静得可怕,风吹草动也无,仿佛世界都停滞了。

推开厅门,厅内漆黑寂静,月光自他背后打入,照亮满地血泊。他惊骇当场,四面八方的血水向他蔓延,有鲜红的动脉血、暗色的静脉血,蜿蜒数米,汇聚在他脚下,形成骇人的血场。

他突然想起领事与侦缉队队长的嘀咕——“城里领事馆最近有被入侵的痕迹”。竟然真的有人敢在领事馆造次!

他压抑着怒火和恐惧,借着幽幽的月光检视遍地横尸。要么是日本人,要么是伪军,他们倒是目标明确,绝不肯滥杀无辜!

出来!林久治郎大喊,却未能吐字。

他满面惊恐,掐住自己的脖子,憋得双目通红,青筋爆出,也发不出只言片语。

那个记者有问题!那支烟!那记者用烟毒哑了他!难怪要亲眼看着他抽了半根才离开!他到底是谁?为何能混进晚宴?

林久治郎转念一想,连守卫森严的使馆都能被屠杀殆尽,在小小的晚宴里动个手脚又能算多大的事呢?他扔掉手枪,拔出腰间悬挂的军刀,以武士的姿态向黑暗中的对手宣战。

乔宥站定在二楼走廊廊柱之后,阴影覆面,看不清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可怕。

想有尊严地死在战斗里?谁会成全他?

眨眼间,四颗子弹出膛,如闪电贯穿云层般击透了林久治郎的四肢。他应声跪地,在胳膊肘撞上石砖时才感受到了弹孔钻心的疼痛。

他脸朝下趴着,自己的血和不知何人的血都混杂在他的鼻腔里。

昏暗发黑的视线中,一双军靴踩着血泊走来,停在他面前。军靴的主人戴着皮手套,扒开他的嘴往里头塞了块东西。

苦得令人窒息。他即便是味觉消退也被苦得五官变形,痛不欲生。

“这是黄连。中国有句古话,”来者用德语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林久治郎艰涩抬头,此人覆面,可他记得这双眼睛。

你是那个记者。他做着口型。

“对呀,就是我。”乔宥轻蔑地笑,“你不是喜欢让人吃哑巴亏吗?自己尝尝味道怎么样?”

林久治郎满嘴苦涩和铁锈腥气:“你是替闻桦而来——”

替闻桦出了1928年被迫吞下的一口恶气。

“我为他而来,却不仅仅为他而来。你把我们想得太简单了。”乔宥踩住林久治郎中弹的肘关节,开始缓慢而用力地碾,“1931年,日军以士兵丢失为由炮轰卢沟桥,悍然发动侵略,中国明明无辜,却因国弱而有理说不清。”

林久治郎疼得要疯掉了,如同砧板上的鱼般疯狂扭动身躯,他眼睁睁看着肘关节血肉模糊,关节尽碎,却发不出一声惨叫。

“今日设身处地,你可明白我们昔日的有苦难言?你可明白我们现在的有苦难言?”乔宥恶狠狠地踢开骨肉分离的小臂,“我代表着千千万个不甘屈服的中华儿女,是为死去的中国人而来。我要你,要你们所有侵略者,死无葬身之地。”

1935年7月,一场诡异的大火烧干了城里最大的使馆驿站。尽管领事动员以最快速度组织灭火,民众也积极参与救火,但冲天的火光还是蔓延了一天一夜。待烟尘落定,馆内所有人都已被烧得不分你我。

县太爷并没有因分离不出林久治郎的骨灰而感到忧愁,内阁将所有华北自治失败的过错推到了林久治郎身上,削去他所有荣誉和成就,他现在什么也不是。负责收敛的人连草率粗糙的分拣工作也没做,直接匆匆收坛打包,送上了回日本的船,至于它有没有被风扬到半空中,又散落入海,便无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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