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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颠鸾倒凤。
细微的衣袂声响,传来一声低哑的喘息。
沙弄玉事后开口:“帝下,臣妾来宫里这么久了……”
她轻轻靠近,手指绕着武帝衣袖,“侍奉左右,从不敢有一日懈怠。宫中事多,妃嫔亦繁,可臣妾自问,心思与忠诚,皆不逊于旁人半分……”
武帝轻轻撇了她一眼。
沙弄玉见他面上不显什么,续道:“宫中之事,总需有一人帮帝下分忧。臣妾……愿为陛下效力,只求帝下,能赐给一份体面与恩宠……不让她人小瞧了妾......”
武帝眯起眼,床帐内一时间静的发冷,良久,他终于淡淡开口:
“沙弄玉。”
他吐出这三个字。
“臣妾在。”
武帝倒问她:“你离开家千里来到此处,觉得怎么样,过的习惯吗?”
沙弄玉听到武帝忽然提起这个,眉头一跳,道:
“回帝下,妾自小便随父亲在外奔波,早习惯了迁徙之苦。”
“但来到武济国后,才知什么叫安稳太平,什么叫衣食无忧。帝下治国有道,百姓安乐,宫中规制井然,处处皆是恩典。”
“臣妾蒙帝下眷顾,居所温暖,衣□□美,侍女听用周全,行医更是时常来诊问安。陛下待妾如此周到,妾在宫中,过得比在自家还要好千百倍。”
武帝笑,缓缓道:“你也知道在这里过的好啊。”
他话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
“妾知。无时无刻不心怀感激。”
“臣妾自当无以为报,唯有一颗赤心。若能得陛下信重,分忧解劳,妾即便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
武帝听着,慢慢侧过身对着她:“辰妃啊......”
他声音低缓,“吾知你聪慧知礼。但贵妃之位,关乎宗庙社稷,岂是一时宠爱便能轻许的?”
他说得不重。
沙弄玉就觉得能争取。
“臣妾明白,后宫之位,关系重大,不敢妄求。”
顿了顿,声音又扬起,“只是臣妾思及,宫中姝丽如云,皆是国色天香。妾出身微末,才情亦不及众人,能得陛下垂怜已是天恩。若无一席之位,纵有忠心,也恐难服众,反惹流言蜚语,损了帝下威仪……”
她眼波流转,盈盈欲泣。
“妾不是贪图荣宠,只愿能堂堂正正立在陛下身侧,不教旁人笑话了帝下。”
她又趁势前倾一步,离的武帝更近,“臣妾只求陛下怜惜,许妾一个名分,得以安身,得以长伴左右,侍奉帝下一世……”
“.......”
“呵呵。”
武帝低低笑了一瞬,沙弄玉以为他动容了,正要继续说,武帝突然却道:
“吾惜你啊.......”
“弄玉,吾没召你的时候,过的孤独吗,想家吗?”
她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答,武帝已先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他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发丝,像是哄小孩一般:
“离乡千里,孑然一身,孤寂冷清,想来也苦了你。”
“宫中规矩森严,处处讲究,怕也是拘了你的性子。”
“可时机未至啊.....”
感受着武帝轻柔的动作,她的心也软了软。
“臣妾不怕苦,也不怕孤单。”
“只怕……只怕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垂怜,只怕自己无能,不能在陛下身边尽一份力,解一分忧。”
“.......时机......妾愿等。只求陛下……莫要忘了臣妾今日这一片心。”
她的话软糯,却针扎细缝。
“.......真心啊。”
“辰妃有多爱吾?”
她的眼睛一亮,迅速说:“妾之爱,胜过山川河海,胜过日月星辰。”
“妾愿为帝下生,亦愿为帝下死。”
她说得极情深意重。
武帝听了之后无比动容,伸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手指她柔软的唇角,嗓音低缓:
“辰妃果然懂事。”
“这样便好。只要你一心一意待着,吾不会亏待你。”
他对她笑。
“你想要的,吾明天就给你。”
沙弄玉怔了一瞬,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知道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大喜,眼眶都渗出了泪,她连忙就要跪拜。
被武帝拦了住。
“别哭啊。”他道,“朕喜欢你高兴的样子。”
沙弄玉:“妾遵旨!”
转日,沙弄玉在宫门口亢奋的站着,等着属于她的东西。
今日还特意穿了一身浅金绣的宫裙,珠玉轻鸣,耳饰微颤。
那群人当时怎么嘲笑她的?说她不过是陪嫁来的一颗棋子,说她生来低微,无论嫁得多高也不过是个外人,上不了台面。
可今日呢?
她窃喜,这不是轻而易举?
她就是要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现在是贵妃,以后就是帝后。
慢慢来,一步一步。
图南来的及时。
“哎呀,娘娘,怎么站在外面?帝下看了要心疼的。”
“帝下呀,为了娘娘可是煞费苦心呢。”
图南的手上拿着酒,道,“这是帝下为了庆祝娘娘晋位,今早上亲自去国库里挑的佳肴琼酿。”
“在这后宫里,只有娘娘您有这份殊荣呢。”
他道,“娘娘,不要辜负帝下的心意呀。”
沙弄玉看着眼前的酒,突然觉得气味有半分熟悉。
她接过金杯,酒沉甸甸的,琥珀色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散发出清香。
图南笑得殷勤,道:“娘娘,帝下恩典,岂能让他失望?”
……看着图南身后浩浩荡荡的人,错不了,她领旨,拿起杯子,一仰脖,酒液顺着喉间滑入腹中。
入喉的一瞬,酒气更浓,绵密如絮,带着细微的刺痛感,苦涩在舌根处绽开,又被甘甜盖住。
“娘娘,如何,是不是好酒?”
沙弄玉轻声笑道:“好酒。”
图南:“乱肠筒骨酒,自然是好喝的。”
晴天霹雳。
在沙弄玉脑子里轰然作响。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下一瞬,一股剧烈的刺痛从喉咙深处滚涌而出,如千万条细针逆刺而上。
沙弄玉猛抱着自己的喉咙,整个人倒在地上。
金杯坠地,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滚远。
沙弄玉在地上弯曲抽搐,她扯着喉咙,拼了命的发出声音,“乱……肠筒骨酒……”但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呼吸如钝刀缓慢切割。
“乱肠.....筒骨酒......不可能!!”
乱肠筒骨酒。出自西域有名的毒酒,此酒为毒药,不像寻常毒药一击毙命,传说出自某奇人名手,人喝入口后此毒迅速蔓延全身,痛如被野狗啃噬每一处,三日后殒命。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丧良心人之手。此酒在有一段时间在西部异常出名,恶人经常给仇家投此毒,毕竟看着他们痛不欲生的样子就解心头大恨,但因此物太过歹毒,后被继位者全面捣毁。
此酒无解药。
“帝....下.....帝..下.... 怎么...可能......”
“不……可能!!”
她全力吼出这一句,嘴角,眼部开始渗血。
图南慢慢俯身,“娘娘,帝下,特意选了这个,给您留个念想。等毒发完全了,您也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