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庭院,枝叶婆娑,灯影落眉睫。
苏滢眉眼低垂,盯着脚下地砖纵横的纹路,面色发白。
听到裴暄说的那些话,裴昭会不会猜到她使计耍了裴暄?
今夜是想向裴昭求助,可她原本是想措辞委婉些,没想到,她的窘境被裴昭撞个正着。
她似乎总在最狼狈的时候被他撞见,两年前是,如今亦然。
“表哥。”苏滢默默吸一口气,抬首望他。
裴昭望着叠织的树影,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她开口,方开口:“裴暄纠缠于你,有多久了?”
“约有一载。”苏滢细指紧攥,抿抿唇应。
不是光彩的事,有些难以启齿。
可想到他方才训斥裴暄的话,苏滢揪紧的心又松缓了些。
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自然言出必行,既已将裴暄送去祠堂,便是要替她做主的意思,她有什么可犹豫的?
于是,苏滢细细将裴暄纠缠她的事说了。
最后,苏滢轻咬下唇,迟疑一息,顶着裴昭探究的目光,主动坦白,“我曾告诉他,我的命乃大表哥所救,婚事也须得等大表哥回来做主。表哥明鉴,苏滢从未有过高攀二表哥之心,说那些只是权宜之计。”
不必她说,裴昭也已猜到,她应当是对裴暄说过什么误导的话。
若事实如她所言,难怪他回府第一日,裴暄听说她找过他,便迫不及待寻她讨说法。也难怪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会恼羞成怒。
自己被算计其中,裴昭生出一丝不喜。
“为何不早些禀明姨母?”裴昭冷眼睥她。
他与姨母不算相熟,却也看得出,姨母对她颇为照顾,若她求助,姨母不会放任不管。
晚膳时,苏滢便发现他只称侯夫人为姨母,并不唤母亲,侯府上下似乎习以为常,连侯爷和老夫人也没见任何异样。
两人虽有母子名分,看起来甚至不及寻常姨、甥亲厚。
苏滢按捺下心中不解,柔声应道:“我,我不想给舅母添麻烦。”
话音刚落,又觉不妥。
难道给裴昭添麻烦就合适了?
一时间也顾不上斟酌措辞,没等裴昭开口,苏滢便急急解释:“二房的舅母似乎与舅母有些不合,平日里又极着紧二表哥,正因舅母待我极好,定会为我出头,我才不愿她因我而与二房生隙。”
她似乎急得很,脸颊被灯笼光映照得微微泛红,春夜微风和煦,她额角却沁出些许细汗。
这姑娘虽有些心计,本性却不坏,知恩图报。
蓦地,裴昭想起那字迹一张比一张工整的信笺。
苏滢紧张地望着他,看到他墨色长眉舒展,才松一口气。
“是裴家教子无方,我会对裴暄小惩大诫,让他不再纠缠你。”裴昭正色许诺,继而转身,“回房安歇吧。”
得到最想要的准话,苏滢心中大喜。
只要裴暄以后离她远远的,侯府便是她最自在的地方了,恨不得待上一辈子。
是夜,盖着新换的紬衾,不冷不热,苏滢睡得甚为酣甜。
裴暄一宿没回二房,母亲严氏只当两兄弟数年未见,转了性,喝酒谈天去了。
其妻杨氏性子绵软柔弱,万事不敢过问他的,加之裴暄彻夜喝花酒也有过,见他迟迟不归,便自己带着女儿入睡,没打听一句。
直到晨曦铺照庭芜,用罢早膳,仍不见人回来,也没人送信,严氏才察觉不对。
派人一打听,听说裴暄被按在祠堂跪了一夜,一早还被提到侯爷面前,要请家法,严氏哪里还坐得住。
没等下人把话说完,当即一溜小跑往大房赶。
侯爷醒来,一身酒气尚未消散,头也昏昏沉沉。
看到厉锋压着裴暄进来,他和侯夫人皆是一脸茫然。
待裴昭三言两语说完他的劣行,侯爷只觉未散的酒劲猛地冲上脑仁:“孽障,那是你表妹,你怎能逼她做妾?是想气死我,还是气死你祖母啊?!”
跪了一晚,裴暄也曾告饶,可厉锋跟他主子一样铁石心肠,根本没用。
眼下到了侯爷面前,情况可对他有利多了。
裴暄疲惫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揣着对苏滢求而不得,还被其戏耍的恨意,凄切嚷道:“大伯,我冤枉啊!”
“不是我逼迫表妹,是她勾引我的。”裴暄见武安侯眼中露出惊诧与错愕,受到鼓舞,抹泪道,“大伯想想,我虽混账了些,也只在外头,再说芙姐儿出生才几个月,我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杨氏的事啊?”
“可是……”武安侯看看他,又望向裴昭。
两人各执一词,他不知该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