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帮你提去给谁送礼吗?”我哼哧哼哧地推着从超市借来的推车跟着他走。
“给你和岑嘉志买的。”他弯腰往后备箱塞食材。
“……”一股暖流直击我的心脏,我扶着推车,捂着肚子噗嗤笑出声来。
“笑什么?”沈辞一本正经地转过脸望着我说。
我笑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见他又进超市扛了一袋大米和一大壶食用油,忍不住对他道:“你没必要这样子咳咳……我又不是咳咳咳……又不是不会开车扛不动,我想买自己会上街买的。何况你买这么多,我家里冰箱就那么大一点,那里放得下这么多。而且我也吃不完啊,放坏了多不好啊!”
沈辞顺手从兜里拿出一张电子门卡递给我:“这是我家的钥匙,吃不完的可以放进我家的冰箱里。”
我笑着随口答道:“不方便,还得走路过去,你还不如把你家冰箱搬过去。”
沈辞把门卡塞我手里:“好,我等下就给你搬过去。”
我笑得无言以对了,等他搬完跟他上车了,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话回他:“你这样做……好像古代的读书人要上京赶考,临别时帮家里的妻子收拾房间干农活一样哈哈……”
沈辞闻言默了默,扶着方向盘望着前方,过了一会儿到红绿灯处停车了,才别过脸看了我一眼,说:“有件事,我很想告诉你……”
我心口紧了紧,笑着问:“什么事?你说。”
沈辞的目光淡淡地望着前面的红绿灯:“请你看一场电影吧。”
他的声音很冷,一点儿也不像是在邀请我。
“可以吗?”他又问,眼神相当悲悯,充满了同情,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可以……”
……
沈辞带我去了一家私人影馆,经过一条狭窄的长廊,前面视野开阔,是个大套间。四壁嵌着石墙和挂画,装饰优雅美观……但是角落里的那个灯光的效果不是很好,声控的,走路的声音大一点儿就变好几种颜色了,一闪一闪的,暧昧的氛围感直接拉到爆棚……
我忽然有点害怕了,不自觉地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因为出车祸脑部受伤需要定期去北京复查。某人故意买了后半夜的机票,拖着我去惠城机场附近的一家情侣酒店,进去之后看着很正常很一般,但是客厅的灯总是忽闪忽闪的晃眼睛。
那晚上,我被他打了,躲在洗浴间里不敢出来,估摸着他睡着了才敢出来找衣服穿上。那时候刚开春,天气很冷,我要想暖和就必须去床上……
“我先出去一下,打个电话。”我握着手机,心里紧张地默念着温廷烨的电话号码。
沈辞低头调整投影仪的位置,应了一声。
我出去逗留了一圈,好几次想打温廷烨的电话叫他来接我,却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自己的窘境,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一咬牙去票台找服务员买了一包烟。
借了别人的打火机,坐在休息区抽烟冷静了一会儿,没看到沈辞出来找我,我又觉得难过,开启了自我反省模式。
沈辞事先是问过我的,我也答应了说可以。
但是走到这一步,我又没办法继续了。
他带我到这里另有目的,我看得出来。正因为如此,心情愈发沉重,就好像踏出这一步了,就要跟过去的自己告别,抛开过去的记忆把自己撕成两半一样痛苦。
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的那个人偏偏在这种时候以凌厉的姿态涌入我的脑海,一遍遍低声哑气地冲我喊:“你死了,我就不恨你了……”
这个人就是温明光,一次次被他欺负污辱,到头来还指望着和我恢复如初……
我最终还是没有走进那个套间,沈辞也没有出来见我。
他从后门撤走了,比我先一步回到家,搬了冰箱过来。等我打车回家后,岑嘉志转告我,说“阿辞哥哥”已经开车走了。
微信上,沈辞发了一张机票截图给我,下面还有三条信息:
“我只是想单独找个地方给你看一部悲伤的电影,等你抑制不住难过了,再找机会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你喜欢的温先生,他去世了(1月25日),仅此而已。”
“我前几天才知道的,小烨不敢告诉你,叫我瞒着,但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不管你以前爱谁,以后爱谁,记得有事找我就好,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我可以永远当岑嘉志的哥哥。”
我红了眼眶,头往后仰坐在堂屋前的藤椅上,抚摸着手腕上的珠串郁郁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月前,1月25日下午三点半,沈辞还没有回来的那天,温廷烨来找我了,一进门就跑过来抱住了正在院子里拔草的我,大声喊着:“哥,做饭没有啊?我想吃饭。”
我清楚地记得他那天说话的声音,他低头的脸色,他忙前忙后帮着我抽水浇菜郁郁不堪的模样。
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
我想着他性子急,憋不住了总会告诉我,然而直到晚上他要走了,也没有跟我说。只是找我借了一件外套,极其郑重地交给我一串润泽如玉的红色手串,嘱我说:“哥,这是我新买的,特别喜欢,舍不得戴,送给你,你以后去哪都戴着,好不好?”
我望着他的执迷的忧伤的眼神,没有说什么,很轻松地接过来,戴在了手上。
温廷烨很欣慰,盯着我的手看了一会儿,又面露伤感地走过来抱了抱我,抱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两天后,我削土豆皮割到了手,破了皮,拿纸巾擦手指上的血迹的时候,在珠串上看到了几个不显眼的篆体字:阿景景之都是我的。
刀子刻的,很不娴熟,但是足见刻字之人的“嗔”和“痴”。
然而这么长的时间里,除了沈辞,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他走了,也没有一个人通知我去参加他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