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是天下闻名的美女,可刘彦也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在任何场合美女们都追着他闻风而来。赵家是世家,雄踞一方富可敌国。而刘彦是宗室,身份高贵无双。这姻缘太沉,确实令媒人倍感吃力。
但所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个春日里,花娘在雅集上穿着一身绿色的齐胸襦裙姗姗来迟,手中还牵着一只健硕鲜艳的斑斓猛虎。娇小的女孩与硕大的猛虎远远出现,女孩打个手势,猛虎立刻猫一样乖觉地伏在花娘脚边,这场景好像一幅画。自豪地牵着老虎,花娘向着刘彦投来挑衅又挑逗的目光。在宾客惊慌的表情中,坐在长桌对面的冷郎君刘彦静静看着花娘,眼中缓慢升腾起了一种锐利的明光。就是在那一瞬间,花娘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样的狂喜就像一次摇号就摇中了限量版绣鞋,投胎就投中美艳无双的闺秀,睁眼就撸到臭臭的鲜活老虎,一切的期望与渴求在一瞬间得到了满足。人生百年苦短,一次足慰寂寥。
半年之后,花娘带着老虎登上了前往幽州的马车。进入雁门后,下人将老虎装进了笼子,又用一块大布将笼子盖好避免引发路人的骚乱。听见斑斑在封闭的笼子里不断发出焦躁的低吼,花娘也紧张焦躁起来,但这种不舒服的情绪随着刘彦的出现戛然而止。婚房已经齐备,但刘彦的父亲,也就是幽州太守坚决不允许将老虎安置在两人新婚居住的院子里。在花娘反复抗辩大哭大闹后,太守夫人终于在院子外面安置了一个简陋的兽苑,并用精钢打造的精钢铁笼将斑斑隆重地扣上。
花好月圆,花娘等来了期待已久的洞房。新房中烛火黯淡,拥抱着梦中情郎,花娘如坠仙境,但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钝痛搞得闷声痛叫起来。谁知此声一出,门外的猫狗骤然躁动,很快门外传来了一阵奴仆的尖叫,厚重的新房木门“砰”地一声被冲了开来。没等花娘坐起,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经纵身跳上婚床,张开爪牙狠狠压在了刘彦身上。
惊慌之中,花娘张开双手发出了尖锐的爆鸣,随后颤抖着不断发出指令安抚斑斑,刘彦则拼尽全力用手推着躁动的老虎。很快花娘意识到,洞房里有自己的血味。斑斑以为刘彦在伤害主人,所以冲了进来。野兽在见到血后会丧失理智,场面已经失控了。
混乱的场面之中,一大群下人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齐冲了进来。半大的斑斑有些惊惶,虚张声势地吼叫着试图吓退下人。看着斑斑和下人们对峙,花娘坐在床上衣裳凌乱地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办。
花娘在想,其实养一只大老虎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这主要是指精神压力,被人侧目的压力,与婆家无休无止争吵的压力,看管照顾老虎的压力,还有作为主人必须承担老虎可能伤人吃人后的隐形压力。
养着老虎来到幽州,自己时刻提心吊胆,花娘也不再是花娘,而是老虎的主人。为了老虎,花娘面容憔悴。为了老虎,花娘姓名模糊。只有摆脱了老虎,才能获得真的自由。
想到这里,花娘骤然间感觉轻松,想到斑斑可能马上就要被很多兵器插死,这种感觉甚至让自己大舒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惨白的月光投射在幽州城中,投射在黑红色的洞房之间,投射在少女雪白的肩膀上。在复杂的思绪之中,花娘先是放松,然后又感到害怕,怕得发抖。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态,放纵还是挺身而出,不知道怎么选。
其实自己根本不擅长保护什么,唯独擅长做出最轻松的选择。可老虎是斑斑啊,斑斑它可是团团的兄弟。花娘还记得团团,记起它还是想哭。如果是团团,一定是不会犹豫的。可惜斑斑不是团团,让自己这么犹豫,痛苦,难过。当个好人太难了,比做坏人难一万倍,没人教过自己怎么做好人,花娘根本就不会。
看见一群人朝着举着长枪朝着老虎攻击过来,花娘突然抬起头一跃而起,护住斑斑尖声:
“都别动!”
见下人举着刀枪惊恐地停下脚步,花娘哭了。见花娘安静地流下了瀑布一样的泪水,老虎的野性瞬间烟消云散,又蔫又乖地伏在了主人脚下。跪在地上抱着老虎的头,花娘道:
“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的宠物?我赵家的女儿不是嫁不出去,我要退婚!”
不用说,第二日太守府又是大闹一场,但花娘到底深爱刘彦,或者说还是馋刘彦身子,婚没退成。
三日之后,一辆拖着大笼子的车进入太守府,然后将老虎拉到了城外的军营。见斑斑被众多穿着铠甲拿着长枪的男人包围惊惧得不住转圈,甚至因为害怕饭量锐减成了斑秃,花娘回到府中摔摔打打哭个不停。新郎官刘彦已经伤筋动骨一百天,挂着胳膊仍旧面色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