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松萝要哭,寅斑慢慢站起来弓着身伸着手,谁知这时松萝的表情竟然又平静下来。见松萝冷冷瞅着自己,小鞋都渐渐露出些慌乱的神色,这时松萝却直接直接坐下了,拿着筷子就开始夹菜。没想到松萝会这样,寅斑和小鞋、小帽都傻了。示意淡定,寅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她年幼任性不懂规矩。”
其实松萝本来是想掀桌的,但想了一下浪费粮食实在不好,就硬坐下夹了两筷子菜。这种事从前就想做了。以前在李府的时候,每次逢年过节一家吃饭,自己爹先要讲一大套家训,然后嫡母开始讲话,家里家外一大堆屁事说自己多么辛苦,口水喷得菜里都是。每一次松萝都想把桌子掀了,想一想又不如直接就夹菜。但倘若真夹了,那迎来的必然是亲爹一个大耳刮子。所谓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如果松萝提前知道三年五载家就被抄,亲爹也被挂在墙头物理意义的高瞻远瞩,当时就真的会第一个夹一筷子菜。一巴掌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人嘛,活得就是个体验,可惜如今永远没这机会了。
其实如今也吃不下,松萝将菜夹到盘里又将筷子放好:
“我不同意。”
寅斑一伸脖子:
“哈?”
扭头看看寅斑,松萝道:
“我不同意她俩进门。你要纳她俩为妻,我李松萝不同意。”
如今那两名女妖精一脸震惊,又齐刷刷看向寅斑。寅斑脸上先是白了一阵,马上又红了起来,最终慢慢举起了手一个耳光就抽在了松萝脸上。这一下打得倒挺实,等松萝反应过来已经坐在地上了。寅斑嘴还在动,但实际上松萝根本听不清他说啥,因为耳朵里蝉鸣得厉害。
看了看地上的松萝,寅斑表情有些狰狞,随后突然一边一个拉起两个女妖精夺门而去。慢慢扭动一下下颌,松萝费劲地爬起来坐回凳子上。心情复杂,如今自己心情十分复杂。难过也有一点点,但总体而言是觉得神奇。事情怎么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呢?寅斑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情了?难道他觉得自己薄了他的面子,还是真想纳那两个新罗女子为妾?当真如此,那两个女子也不是寅斑的良配。毕竟她俩是新罗妖精,性情又如此不好。
想到这里,松萝长叹一声,凉薄无情的心底也终于犯上了一些心酸。说这些其实没有意义。自己不让那两个女妖精进门,倒也不是考虑寅斑的前程,只是不想备受委屈。难道寅斑升职了,自己就要受委屈,那过去的一切又算什么呢?难道寅斑真这么薄情寡性?
这么一想未免有点矫情了,又显得自己太过自怨自艾。若是其他女子,在如此处境下可以这样放肆哭泣折腾,但自己不行。赵花娘的转世,不屑如此哭哭啼啼幽怨哀嚎。
现在松萝有些后悔不留在四重天。但其实话也不能这样说,如果那时候自己不来,寅斑也肯定不会有今天。哪怕用一个不好听的说辞,是自己陪伴寅斑到今时今日也好,也已经不欠寅斑什么了。
这件事发生后的十来天,寅斑都没回来。马上十月了,长白山的天气渐冷,有一日山翠赶来给松萝送了些可以热着吃的米粉肉等半成品。看了一下洞里的情况,山翠委婉道:
“如今寅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妖精了。你不能这样任性,毕竟这位置还多少人盯着呢。依我看,你应该去把寅斑给接回来,好让他下得来台呀。他就在那两个新罗妖精的洞里,如今你这个样子,岂不是把自己的胜利成果拱手送人吗?”
这话倒让松萝看着山翠有些吃惊:
“我,去接他?可他若不想回来,去接也是无益呀。”
似乎有些犹疑,山翠思量了片刻:
“照实告诉你吧,这些话是寅斑让我来对你说的。传这些话,他还给我二两银子呢。你以为这些菜是我白送你的?这些是赠品,从寅斑那二两里抠出来的。”
松萝不知道,想了一夜也不知道。寅斑叫山翠来传话,让自己去小鞋小帽洞里接他。这很怪,就是很吊诡。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但越想越怪。首先自己是宠物啊。这就相当于一家宅门里男主人和家里的狗闹不愉快,所以就躲出去住在了外室家里,过了几天想回家又面子上挂不住,就让狗去外室家接他。这是从何说起呢?又或者退一步说,自己其实也算是个没名分的妾室或者是个通房。宅门里男主人和家里妾室不愉快,就去住在了妓院,然后又让家里的妾室去妓院接他回来。那应该按什么礼数,拿什么东西,这《周礼》里也没写啊。
后来松萝突然悟到了。其实寅斑是有一套逻辑在的,虽然他自己兴许都不明白。如果自己还是花娘,而寅斑还是当年的宠物老虎,这件事就说得通了。寅斑需要花娘亲自去接他,很流畅自然,只是他自己意识不到。寅斑需要花娘的特别尊重与安慰,需要特别的关照与关注,虽然已经迟了。
松萝磨蹭了三天。到了第三天上午,终于决定去把寅斑接回来,就好像下了英勇就义的决心。那天上午松萝早早起床,略微洗漱梳妆,谁知刚走到厅里居然发现寅斑已经自己回来了。见寅斑讪讪地坐在厅里,看起来蔫头耷脑臊眉耷眼的,松萝也有些愣了。就这样,松萝在厅里站着,寅斑在厅里坐着,两个智能生物好半天都相对无言。到了最后,寅斑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