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个队伍,松萝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就疯了一样狂奔试图拦住花娘的抬杆。但是跑啊跑啊,怎么都追不上。很多次松萝觉得自己真的跑不动了,但又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机会,于是又一次站起来拼命地追。这一次队伍终于近了,更近了,松萝超过队伍跑到前面,张开双臂挡住了前面的轿夫:
“不要!不要去!”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松萝惊住了。松萝看见此时此刻花娘正穿着斗篷坐在抬杆上,抬杠前方站着一名猎户,猎户手里还拿着猎虎的钢叉。是寅斑。寅斑和花娘都在看着自己,不惊讶,反而很冷漠。这一刻,松萝听见自己的心碎了。如果可以,希望当年阴山的事从未发生,但寅斑呢?如果希望一切没发生过,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也希望寅斑根本不存在?一切已经不能改变了。
意识再次陷入了混沌,很快松萝又一次清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寅斑正在撑着床板激情运动,一边运动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脸。松萝意识到,其实自己是寅斑欲望的载体,但这么想就浅薄了。李松萝是一个容器,承载寅斑所有情绪的容器,所以躺在这里不动也可以。容器和绿茶婊一样,只要能装就行。
松萝想起从前闺房里有一支汝窑花瓶,自己挺喜欢那个花瓶的。但是抄家后回去的时候,却看见那个花瓶已经掉在地上破碎了。松萝总是在想,那个花瓶是怎么破的?可能是抄家的时候士兵碰倒了架子,花瓶掉在了地上,也可能是家中的奴仆恐惧奔逃的时候碰到了瓶子。那个花瓶滑落了,以倾斜的姿态,掉落的时候还是那么优雅,它掉在石板上,“啪”的一声破碎了。虽然那时候不在场,但午夜梦回,总能听见花瓶破碎的回响。自己也是花瓶,在破掉之前还能装。
但有的时候,松萝又经常觉得自己要破了,就像现在一样。松萝开始向后仰着大声尖叫,身体也开始抽动,就好像突然又蓄满了劲头。这种濒死的感觉确实让人欢愉。对于花瓶而言,最快乐的时候不是出窑的时候,不是被买回家的时候,而是打碎的那一刹那。因为花瓶一辈子就响这一下。
从十月份到十一月,大黄和山翠几乎没见过松萝,只是经常看见寅斑鬼鬼祟祟带着饭菜回到洞里,又鬼鬼祟祟把洞门关上。有的时候寅斑还在山翠那里买熟食,但是买肉越来越少,反而买了很多卤鹌鹑蛋。山翠多次试图溜进去看看,但寅斑每次出,门都关门闭户把门锁上,导致谁都进不去。大黄和山翠私下讨论,洞里肯定是出事了。大黄提出了一个消极的观点:
“她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一个月不出来?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山翠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倘若松萝真死了,即便这件事说不清楚,寅斑也不需要负什么责任,自然也没必要假装人没事,还三天两头买这么多人吃的东西。山翠认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松萝被寅斑打伤了,寅斑觉得没脸,才会如此讳莫如深。
大黄住在旁边的一个小洞里,经过多日观察发现了一个秘密。每到半夜,寅斑就会鬼鬼祟祟从洞里出来,很快洞门口的平台上就会影影绰绰的,还发出吱嘎吱嘎的奇怪声响。就这样忙上一阵,寅斑就又把什么东西运进洞里,然后再把洞门关上。大黄吓哭了,对山翠提出寅斑可能在分尸。山翠仍旧不信,但还是有些害怕,两人下山找人写了封信,偷偷找了个小妖精去了趟洞庭湖。第二天百里就来了。见百里在外拍门,寅斑破口大骂闭门而不出。但因为百里带着人拍了太久造成了大量妖精围观,如今寅斑也不能装死,只得道:
“我家的事,关你什么事?李松萝她没死,她只是病了,你快走吧!”
百里道:
“既然没事,你就让她出来叫我看看。你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心虚。”
这件事意外地严重。双方一直僵持了三个多时辰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最后连四重天都惊动了。因为百里是前山神,寅斑是现在的代理山神,双方之间还发生过摩擦,因此最后四重天派了两个散仙过来看到底是不是百里找人攻打寅斑的洞窟。
事情闹成这样,寅斑也无法再负隅顽抗终于打开了门,百里立刻快步走了进去,随后便在卧室里看见躺在床上的松萝。如今松萝形销骨立比场次见瘦了两大圈,面黄肌瘦而且神志模糊,已经根本就不认识百里了。客厅里有一个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轮椅,还有一个那种小孩玩的摇摇椅。原来寅斑怕人看见松萝发现异常,半夜才用轮椅推着出去放放风,再把人放在摇摇椅上摇一摇就当是晒晒月亮遛遛人了,大黄听见的吱嘎吱嘎声就是摇摇椅发出的声响。
如今这卧房里乱七八糟,桌上都是五颜六色的丹药。拿了两颗丹药出来捻了捻,百里脸色一沉。看见情况居然是这样的,上头的散仙也不好说啥,打了几句哈哈就走了。示意挤进来围观的大黄山翠等人出去,百里低声道:
“你给她吃了什么?”
瞥了百里一眼,寅斑转身坐到椅子上抱着胳膊:
“那是我自己炼的丹药,关你什么事?你不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吗?”
伸出手亮出碾碎的丹药,百里压低声音道:
“寅斑,你疯了,这是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