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终究是他昔日挚友,他就算再狠心,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尸骨无存。更何况世人皆以为洪舍敛早已死去。今日之事,只要他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
“呵呵......人人都想将我碎尸万段,独你要留我全尸体。秦允显,你还真是大善人呢。”洪舍敛一把推开秦允显,大拇指擦去脖颈的血,舌尖舔了舔,眼里带着讥诮说:“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你喽?”
“少废话!”秦允显一脚踢起地上的铁链,送到他面前。
洪舍敛看着链刃上闪烁的寒光,眼底暗流涌动。他伸手接住铁链,五指收拢,铁链在掌中铮铮作响:“你们一个个的,就是容不下我!当年他们如是,今日你也是......”
秦允显道:“是你容不下自己。”
洪舍敛忽然笑得癫狂。袖子翻飞间,一片幽蓝粉末如毒雪纷扬。秦允显旋身避让,以袖掩面。待烟尘散尽,只见那人已立于高墙之上,墨发在月下狂舞。
“秦允显!”他的声音裹挟着夜风传来,“你当我是你养的狗么?让我去死便死?来日方长,你过去对我的‘大恩’,我洪舍敛必要好好报答......”
余音未绝,那道身影已融入月色。只留下一串阴森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
叶晤挥散残余毒粉,上前问:“主子,要不要追?”
秦允显凝视着洪舍敛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似海:“不必了,他如此从容,想必早有准备。”
说着,他转身掸去衣袖沾染的毒尘,又道:“适才怕是惊动了官府,我们且先去说明原委。至于洪舍敛,他既是元霁野座下鹰犬,为取三阳珏,必定会再来。捉他的机会多的是。”
翌日寅卯之交,晨光熹微之际,秦允显便已整装起身。他嘱咐叶晤详查曹晟一事后,独自入宫。先至黄如骛处探视伤势,见其脉象平稳,方才转道前往泰平宫。
宫门前,秦允显静候多时,却始终没人出来传话。他不禁暗想,从寅这是有意晾着自己,还是当真日理万机?
正当他失去耐心时,宫门“吱呀”洞开。一名瘦高奴才踏着碎步趋前,黝黑面庞上堆着恭敬:“回秦皇孙,太子殿下谕令,请移步偏殿候见。”
秦允显略一颔首,随那奴才跨过门槛。
昨夜洪舍敛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还未等秦允显三人赶到官府,官府的人已匆匆赶来。看到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官差们立刻就要抓人。幸好张安站出来做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言语间还不忘添油加醋地夸赞秦允显一番。官府得知秦允显的身份后,又仔细核实了情况,这才放了他们。
本来秦允显替黄如骛复查之后,便要返回住地。但转念一想,既然从寅有意取走冥灯,何不借势而为?一来可借从寅之力除去元霁野,二来也能借此人保全自身。
泰平宫内,树木繁茂,一眼望去绿油油的大树紧挨着。几名年轻的奴才肩扛竹竿,轻手轻脚地走到树下。一边黏着蝉,一边低声谈笑,与宫中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
身旁引路的奴才见秦允显眉头微蹙,似乎有所误会,连忙低声解释道:“哦,他们并非无视规矩。太子殿下不喜蝉鸣,嫌其聒噪,故命他们将这些蝉黏了去,以免扰了清净。”
秦允显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未作回应。
进了偏殿,引路的奴才恭敬地弯腰退下。
秦允显环顾四周,本以为以从寅那高傲张扬的性子,殿内摆设必定奢华至极。却没想到布置的雅致而低调,墙上挂着几幅不知名的画作,倒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范。
他动作优雅地掀起衣摆,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不多时,一名驼背的老者端着茶走了进来。
那人两鬓斑白,满脸皱纹,显然已有了些年纪。虽是一身奴才打扮,但衣着比先前见过的奴才都要考究,显然是这宫中的老管事。说难听些,就是老宦官。
老宦官清楚秦允显的身份,对他的底细更是了如指掌。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恭敬敬地为他斟茶,脸上始终挂着笑。
秦允显无意间瞥见墙角木架上搁着一顶玄色斗笠,忍不住问道:“你们太子不喜抛头露面,故而时常备着这些斗笠?”
老宦官垂下头,一脸难为的样子,似乎不愿意说。可秦允显问了,碍着身份,他又不好不回答:“太子殿下......是见不得光。白日里总要备着这些斗笠,以防不时之需。”
“见不得光?”秦允显挑了挑眉,玉眸闪过一抹好奇,“为何见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