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声安抚道:“你只是迷路罢了,身上甚至连外伤都不曾有,岂会牵扯到名节一说。”
她忽地意识到在此处,名节清誉对于女儿家之重要非她所能想,公主秘密出宫两日未归,旁人不管其中发生何事,只会挑着最引人遐想,最不堪的那面去想。
相较于旁人的目光,李玥倒更在乎高峻如何看她,可她拿不准高峻会如何,强忍着满腹委屈,默不作声。
沈昭问她:“那若你有的选,你还愿意嫁给高峻吗?”
她点点头:“自是愿意,但...但我怕他听信了这些传言,我不知他会如何看我,我更不想给高府蒙羞。”
公主金枝玉叶,若是圣上下旨赐婚,高家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亦不敢拒绝,可事到如今,李玥不想勉强他。
沈昭拍拍她的肩:“给高府蒙羞的不是你,是那些擅自揣测之人,此事哪怕不发生在你身上,他们口中也会传出其他污言秽语,若你对他还有意,我让我谢珩去探探他的态度,如何?”
李玥乖巧地点点头,情绪好了许多。
沈昭又多陪着她说了会,看她服下一碗燕窝粥后才放心离开。
其实她心中没底,高峻对李玥的态度本就暧昧不明,大体只把她当自家妹妹,虽然旁人看在眼中,但只怕当局者迷。
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虽错不在李玥,但终究言语威逼却比真正的刀要锋利,杀人不见血。
她心事重重地从内廷走出,谢珩远远望着她的身影,视线从未离开,待她走近时,他上前将她扶住:“如何?公主没事吧。”
沈昭适才回神:“公主吃了些东西,有所好转,只是她怕连累高家声誉,不想嫁给高峻了,但又不想屈就于旁人,其实她心里有高峻,但拿不准他的态度,经此一事,你觉得高峻会如何看她?”
谢珩默然不做声,他与高峻虽自幼相识,但到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脾性,他亦从未听闻高峻对哪家姑娘上心,他只道:“我拿不准他的主意。”
两人一同往宫外走,沈昭说道:“那你去旁敲侧击问问他的态度可好?”她想起公主泪水连连,还怕有损高峻清誉的模样,心都碎了,气鼓鼓说,“我若是公主,定让圣上下旨赐婚高峻,何须问过他的意见,我偏要勉强。”
她杏眼里跃动着两簇小火苗,原本瓷白的脸上泛着淡粉色,生气时鼻翼微微翕动,头上的簪子随她说话轻轻摇晃,活像一只炸毛的猫儿。
谢珩心突然软了,抬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好,我好好劝劝他,可好?若他们两人情投意合,自是无人能阻得了。”
沈昭念着世家公子有通房丫鬟婢女一水的美人儿伺候着,李玥不过自己偷溜出宫,毫发未伤,却被有心之人捕风捉影,还牵扯到清誉名节,气不打一处:“你们自小有通房陪侍,为何对公主要求诸多呢,公主还未嫌弃他呢!”
谢珩见她真的有些恼了,忙说道:“我可没有,高峻是高峻,我是我,我房里连个丫鬟都没有,你可千万别同我置气,我心中只你一人,高峻辜负了公主的一番心意,属实该骂。”
她默然地快走几步,显然还在气头上。
谢珩疾步跟上,非但不恼,反倒觉得有趣,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蹙着的眉。
何况她言语之间似有几分道理,若是两相比较,何至于女子守节,男子便可三妻四妾,但顾不得多想,低笑着跟上她的步伐。
华灯初上,整个长安城亮起繁星点点。
高峻平日本就闲不住,走街串巷,关于李玥的流言自然落入他耳中。
“你听说了么,也不知哪个兄弟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公主前几日走失了,据说找到的时候衣衫不整,这几日在宫里寻死觅活的,这细皮嫩肉的公主要是让我尝尝鲜就好了,我保证让她□□。”
高峻同谢珩在酒楼约见,楼下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几个醉汉围坐在一桌,嘴里不干不净地议论着宫中的事。
话音未落,高峻手里的青瓷酒壶被他凌空砸下,直直冲着楼下醉汉头上而去。
“砰”地一声正中那人脑门,酒液顺着鲜血顺着他的脸淌下来,惊起四座尖叫。
“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没看见你爷爷在这呢。”醉汉捂着额头抬头大骂。
高峻站在二楼栏杆旁,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眼底寒芒如刀,他缓缓开口却字字淬冰:“看清楚,是你爷爷我!”
那醉汉捂着额头,酒登时醒了大半,仍嘴硬道:“哪来的狗东——”
话未说完,高峻纵身从二楼跃下,一脚踹翻酒桌,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揪着那人的衣领,一拳砸在他脸上,骨节撞击皮肉的闷响听得人牙酸。
“把你嘴巴放干净点!”
又是一拳,那人脸上血肉模糊,哀嚎着求饶,同他喝酒的人刚上前去拦,却被高峻的一个眼神钉在原地——眼神狠戾如狼,仿佛下一瞬就要拧断他们脖子。
“滚。”
几个人连滚带爬跑了,只剩地上那个烂醉如泥,血染了一地。高峻甩了甩手上的血渍,转身欲走,却对上谢珩清亮的眸子。
他站在酒楼门口,不知看了多久。
高峻心头一跳,方才的暴戾瞬间凝固,竟有些无措,随手冲着店小二扔下一锭银子。
“高兄,我们的饭还没吃呢!”谢珩在他身后喊住他。
“知道,我去寻个水盆净手,脏。”高峻提步往后院走去,店小二吓得大气不敢喘,忙退至一旁为他让出路。
待他洗净回来后,大步跨坐在一旁,举起小二新奉上的酒壶,仰头往口中浇:“尚书省那帮老头,整日闲的之乎者也,拿君俸禄,不替君分忧,要我说,就得重修律法了,如此登徒浪子,毁人清誉,难道就置之不理,由着他们胡言,那三人成虎...”
对上谢珩带有深意的眼神,他的话僵在嘴边:“你盯着我作甚,本公子虽俊俏倒,你倒不必如此。”
自小到大,他还从未见过高峻如此生气,往日他总是愿做和事佬,有他在的地方,少有争执和冲突,哪怕有不和,亦总会被他几句话化解,他为人又没什么架子,因着人人都爱同他结交。
但那几个醉汉确实该打。
谢珩将他手中举着的酒壶放到一旁,开门见山问他:"你既知晓公主被人污蔑,此时处境艰难,若是圣上下旨赐婚,你可会答应?"
高峻猛地站起,想都未想开口说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