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彧摸了摸袖间藏着的匕着,细细看着宴上的一切。此次祭地礼襄阳王远路赶来,讨得李奉泊欢心,二人正敬酒。怀王拖着一身病体坐在左侧,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灰白的颊陷进去,时不时便用帕子捂住口鼻阵阵咳嗽,看着真是病重没几年活头,明明比李奉泊年少却沧桑不成样。
贺彧与谢行瑾没被安排在一张席案上。也好,免的再传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自己静静地吃着面前的菜,中间有不少人找他喝酒,他也没忍住贪杯了点,颊上飞着一抹粉。
宴上人多嘴杂,贺彧多看了怀王和襄阳王几眼,二人无非眼神交流,别的到也没了。忽然襄阳王抬眸看向贺彧,唇角带笑,看得贺彧一愣随即换上笑意点头问好。
那种眼神同那夜兰秀的一样,但又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亚,恍若直达贺彧内里,被看了个透彻。那股恶心爬上身,贺彧搁下银箸不再动一口。
脸有些发烫,好在神智清醒,贺彧自觉酒力还不错。有个小宫女匆匆跑到他身边,贺彧以为是来添酒的,本想开口拒绝但那小宫女先他一步开口:“贺大人,方才有人传话有人正找贺大人。”
“可知是何人?”贺彧看了看席间,糟糟一片辨不出谁不在,突然眼神定在谢行瑾的食案上,没人。
“这个奴婢不知……”
“无事,带路罢。”贺彧起身离开宴席,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间的匕首。
宫女带着他一阵七拐八拐来到了御花园,隐约还能听见宴上的铃铃乐声。御花园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看不见脚下的路,贺彧跟着那宫女走得尤其慢。这个时节花开的艳,花香熏得人头晕。
“本官自己去罢,这夜里黑灯瞎火的,不能耽误你差事。”贺彧顿觉不对,哪有人约人会在这漆黑一片连个灯都没有的地方,若是谢行瑾那便更不会——悄无声息地摸进袖中,缓缓抽出匕首背于身后。
“贺大人放心,不耽误的……”那人还是温声细语,不急不缓地带路。
花香浓了,很淡的腊梅香若不仔细闻根本觉察不到!不对!六月哪来的腊梅!
这香只能是这个宫女散出来的!贺彧屏住呼吸,想都不用想,不是毒药就是迷药!
贺彧不再说话,尽量不让这香吸入体内。匕首就在身后,防身还是能派上用场。
“到了,贺大人。”身前的女人回过身直直地盯着贺彧,“到你的黄泉路了!”
一抹寒光从贺彧眼前闪过,贺彧勉强躲开后退半步,那刀刃擦着他鼻尖闪过,差半寸贺彧这鼻子就没了。
“你竟然会武!?”一个杀招没拿下,那女子显然意料不到。
贺彧没答,抽出匕首冷冷盯着她,“谁派你来的。”
女子挥刀而出,直指贺彧前胸,“贺大人不必知道,将死之人知道那么多也无用。”
招式极快,贺彧应付不来被逼的节节后退,挡下几招便略显吃力,他学的这几招几势怎么可能够看,被人处处压着也压出火来。
胳膊上受了几刀,血顺着衣袖滑下来,“你怎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见躲没用,贺彧直接迎着刃影探身上前,下手全是尽最大努力的杀招。
那女子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惊到,躲避不及肩头被贺彧捅中,贺彧这不要命的打法也逼得她露了怯,只见血贺彧那浅淡袍子上从肩头一直漫到袖口,身上血痕一道接一道,嘴唇早就没有血色了,白着一张脸朝她阴恻恻地笑,是从未有过的阴冷。
那女子也被贺彧捅了好几刀,强撑着站在贺彧对面,不敢再贸然动作。
“再来啊,看看今日谁上黄泉。”感觉不到疼,只是冷,很冷。他知道自己在强撑,匕首上抹了毒,她活不了多久。
宴上的乐声静了,不知是不是幻听,贺彧听到太监尖细的声音,接着是好多脚步声,近了。
那人喷出一口血,眼中有不甘,狠瞪了贺彧一眼,“今日饶你一命,他日再来取!”几个飞身便消失在御花园。
呵,他日你也没命来……
贺彧浑身脱力猛地跪下,震得膝盖生疼,还不忘把匕首擦干净藏在袖中。淡绿衣袍绽开在血色之中,狼狈又凄美。
好冷……明明是夏天了……
他好像看到御花园灯火大亮,好多人朝他这里赶。在被搂进那个温暖的怀里之前彻底失去意识。
脑子混沌,似有一双手拉着他往下去,那双手很轻柔很温暖,贺彧沉在梦里,闭眼溺着。
河边有一棵粗柳,大概百年,二人合抱不过来。一位女子坐在河畔,风扬起一袭轻纱,烟雾般飘渺似仙。贺彧努力想看清她的面容,那人面容似罩上了一层薄雾,看不透。那人朝贺彧挥手,贺彧便不受控制地朝她去。
“彧儿,不要……过来。”温声细语,如同柔云般裹着他。
脚步不听使唤,近了……近了……
“贺彧!贺彧!醒醒!”身后又有声音,贺彧回身却看不见任何人。
声音还在响,那人似乎不知疲倦一样叫着他的名字,声音盖过了面前的温婉女子。
“谁?”
不知怎的贺彧觉得好痛,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敲断了一样痛。好想沉在梦里让他跟着她走罢。可是那人不累吗?叫了好久,嗓子好像比方才更沙哑,谁?
贺彧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谢行瑾近在咫尺的脸,除去眼睛有点红外还是很俊的,没看错的话,谢行瑾在担心他,贺彧讶异。
见贺彧醒了,谢行瑾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条命算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谢行瑾身伸手探了探贺彧额头,摸了一手薄汗。
谢行瑾见他行了便想起身出去,留他一人静养。
贺彧觉得怪,为何谢行瑾见他醒了就一句话也不说了,方才一声声叫他名字的也是他。不知道被捅了几刀,划了几下,想起来还后怕。抬抬手都难,谢行瑾扶着他喂了苦药汤子转过身。
贺彧怕他走了似的立马叫住他,声音虚的仿佛蚊嘤,“谢行瑾,别走。”
刚转过去的半边身子顿住,捧着碗又走到榻边轻声说:“没走。”
贺彧自觉这次丢了半条命责任有一半在谢行瑾,有股委屈不争气地泛上来,沾了湿气的眸子盯着谢行瑾,半晌道:“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