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彧再掀开帘子,见还是谢行瑾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看着他。马车不大,坐两个人还是有些局促,贺彧与谢行瑾隔开一段距离坐下,“又见面了王爷。”
谢行瑾语气轻快,“嗯。”
贺彧没多问,左右谢行瑾来这不是为了他,再多问就显得多管闲事了。
“不好奇我为何来?”贺彧不问,谢行瑾倒是先开口了。
贺彧摇头,“既然你能这么招摇出现定然不是偷偷来的,我何必问?”不说是李奉泊授意的,也是他应允的。
谢行瑾见马车中间那张案几上立着一个大花瓶,里头孤零零的一只莲,“贺大人好雅致,外出公干还有雅致赏花。”
贺彧嘴角抽了抽,的确那矮几上的花瓶与这破败的马车不太相符,但这不是谢行瑾可以挤兑他的理由,既然不能在荷塘里结束它短暂的花季,在瓶子里也算是一种归宿。
“路上碰见的小姑娘赠的,告诉我回去一定要送给娘子……”贺彧拿起花茎,水珠顺着动作滴落在手上,甩在衣衫上,握着花茎递到谢行瑾眼前,戏谑地看着他,“……送你。”
谢行瑾接过便转头放回原处,“送反了,不收。”
“啧啧,就非得占口头便宜吗?”
“不是都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贺彧撇撇嘴,懒得争,“行行行,随你。”
此次外出公干心头大患已解决,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没顺带把赵登深一块解决了,留着在日后又是个心头大患。心上绷着的弦多少松快了点,现下安逸下来便觉得劳累。
贺彧掩唇打了个大哈欠,眼下挤出几滴泪来,抬袖轻轻擦了。马车走得摇晃,两侧的帘子时不时能吹进来几缕风,很好地酝酿了睡意,贺彧禁不住阖上了眸子准备小憩一会儿。
反正到了桂阳就不用动脑子了,多是体力活,也正好趁着赶路这一段时间养好精神。这么想着,贺彧便没了顾虑,头也渐渐低了下去,随着马车一步步地摇,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的车壁,额角磕碰在上头也懒得去管。
山路并不平坦,难免会压着石头过去,这次贺彧是结结实实地撞在车壁上,一起一落间便疼醒了。
“啊……”贺彧半眯着眼,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但额角的痛感着实让人忽略不了,强撑着坐直身子待到马车走稳了再闭眼靠过去。
谢行瑾抱臂坐在一侧看了个十成十,贺彧难得安静,平日与他一起不说总有话聊,但绝不会无话可说,现在马车里倒是难得静成这样,看样子是真累了……
谢行瑾静静看着贺彧,睫毛很长,在睡梦中微微抖着;眼下凝着一小块青黑,这几日想必没怎么休息;往下鼻梁到鼻尖勾起一个好看的角度;唇色不如离开长安那日红润,只得回长安再补。
几缕青丝搭在脸侧,露出白皙圆润的耳垂,谢行瑾这才注意到贺彧左耳垂下面嵌着一颗小痣,那位置极其隐蔽,说不准贺彧自己都不知道。
赶在贺彧第三次额角碰在车壁上,谢行瑾先一步把贺彧揽到自己身侧,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他靠得舒坦自己也能坐得舒坦点。睡沉的贺彧终于靠了个软乎东西,除了靠着有点热其他还好,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还有股浅淡的香味。
谢行瑾见他好半晌都没有要醒的迹象,干脆任他靠了,左右是他自己揽过来的人。贺彧睡相本就不好,坐着倒是出乎意料的老实,只是手攥着谢行瑾衣袖,再没别的动作。过半晌推开谢行瑾,扁着嘴喃喃道;“……热。”
于是谢行瑾拿出随身带的一柄小扇,展开徐徐扇着,“早知要求如此多,我便跟着陈燎,不会过来……也罢。”
小风阵阵撩着发丝,贺彧觉得舒服了点便也不在继续搡弄他,倚在谢行瑾肩头不再乱动。
马车外的景色缓缓后退,街边的柳树枝条随风轻摆,一路上只有他们的马车碾过石子发出的细碎“嘎吱”声和马时不时的咴咴声。
山路无人打理,坑坑洼洼。轮子经过一个小坑便带起一阵颠簸,贺彧身子也跟着这个颠簸幽幽转醒。
正午的日头就算有遮挡也颇为晃眼,贺彧睁开一条小缝适应,眼珠子转了转算回神,却忽然注意到脸前有把不大的扇子正给他送着凉风,那扇子不似平常文人用来附庸风雅的,倒是结构奇特,扇骨中空,像暗器!
呵……怪不得扇起来的风大。
贺彧早就离了他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离着车壁半丈远,手也不似最开始般搭在自己腿上,倒是抓着身侧人的衣袖。
所以脸前那把扇子是用来取他性命的?!这么一想也对,这一路上荒无人烟,离着长安又是十万八千里,谢行瑾怎会由着他靠,凭此事除掉他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不说,还异常顺手……
啧!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睡死了连脑子一并丢了!
贺彧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不动声色地抚平那抚不平的褶皱,缓缓把头从肩上移开,还得空瞥一眼谢行瑾是何种表情,很好!没表情!
在贺彧挪动的那瞬间,谢行瑾扇风的手一顿继而很快地收起来,快得像怕贺彧看着似的。
你看看,绝对没安好心的……
贺彧张开手在膝上搓了搓又握成拳,掩饰似地咳了两声,“咳咳……对不住。”
“嗯?”谢行瑾收起扇子放回身侧,现下贺彧赧然比觉得热要多些。
“靠了你那么久,”贺彧看他一直没动的半边胳膊,“麻了吧?不过我不是有意的……”多少有些别扭,低着头不看谢行瑾。
谢行瑾倒是侧过头看他,“麻了,怎么办?”
一股负罪感油然而生,虽说谢行瑾没安好心但是他也没得手,倒是他睡得确实舒服,“那要不……你靠回来,就当赔你了!”说着,贺彧还拍了拍自己的肩,示意谢行瑾随便靠。
“算了,我没有非要往人身上贴的习惯。”谢行瑾极力掩下笑意,故作冷漠。
他这话说的贺彧更无言以对,“……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随便提。”
“你为何认为我一定要问你讨什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