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大半夜不睡觉陪你喝酒啊!
杜如晦觉得房玄龄病得不轻。他一把甩开房玄龄的手,胡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没空陪你闹。”
房玄龄怔了怔,不经意道:“你为什么没空?你不应该是最有空的人吗?”
什么叫最有空的人?
说得他好像没事可干一样!
杜如晦刚大声反驳一句。“你说什么呢!”
剩下的话音...戛然而止。
杜如晦有些难以置信,趔趄着后退两步,眼神空洞。
他猛然发现,他好像...真的想不到该反驳什么。
他确实是那个最没用的人,比李四娘还没用。
房玄龄:“死读书并不足以让你应对王县令和贺家这样的乡绅。甚至没办法和萧铣这样的同僚共事。因为他虽然没你出身高,但比你会看上头脸色,比你有狠劲儿。”
“年关将至,育婴堂的处理我会写信给你,尽早启程回家吧。”
话罢,房玄龄捡起掉落的胡瓶。
杜如晦一把上前拽住人,心神震荡。“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过年了。你们都该回家了。”
月光恍恍惚惚,房玄龄一双晦暗难辨的眼睛看向河东方向。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杜如晦听出关键字。“你们?还有谁?”
“卢家人。”
卢承基已经娶妻,没道理为了护送妹妹回门,过年都不回家。
算上出嫁时间,卢承基已经走了很多天了。虽然卢赤松与李渊有书信往来,知道队伍是半路停在了罗川。但依旧没办法放心。
卢夫人每日睡前必问一句。“子构他们何时才能回来?”
今日她被媳妇话里话外追问一番,卢夫人就更急了。
对着卢赤松又加上一句。“要不郎君你就给太原王氏送一封信去。责问一下那边的县令,什么事办起来这样磨蹭,耽误我女儿回家。”
卢赤松身着玉白色寝衣,斜倚在榻上,把了把特意留出的胡须,叹了口气。“当初看着这房玄龄是个好的。没想到这般任性。在回门这样的大事上搞动作,害得我们卢家丢脸。”
另一边,铜镜上映出与卢沅芷相似的眉眼,卢夫人边卸钗环边赞同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可怜我女儿,婚事上怎就这般不顺。”
先是找了个身上背罪的萧铣,两情相悦不得成全。好不容易想通,又遇到个不尊重娘家的房玄龄。生生把回门拖了这么长日子。
卢赤松神情恹恹的,说话倒硬气。“总归他房家还不配亏待我卢家的女儿,夫人不必担心。”
卢夫人蹙了蹙眉,轻步上榻推了推卢赤松。“哪能不担心呢?一出去这么多天满河东找找有几家?总不能除夕还不回来,那我们女儿岂不是要被人看贬了!”
卢赤松无奈。“我明白你是怕女儿受欺负,我又何尝不是呢?但有子构在呢,叔德也来过信。这样吧,如果过两天他们还没回来,我就书信一封给王家。如何?”
“只能如此了。”卢夫人叹了口气。想起卢沅芷,她的眼眶便泛酸。
一滴烟泪落入锦被。
锦被上相同纹理,覆盖着另一张更年轻的脸。
罗川县,官舍内。
卢沅芷掀开被褥起身。
钗环都被当成尖锐物品收走,小楷只能用发带帮她绑头发。
嫩黄色的发带明亮,格外显气色。尽管卢沅芷面色苍白,唇瓣泛干,到底有底子撑着,看起来依旧是人间惊鸿色,皎皎若明月。
“娘子!”
卢沅芷回过头。发现是小丫头搀着鱼儿焦急地走进来。鱼儿身上只披着单薄的棉袍,发髻上无一物,一看便知来得匆忙。
卢沅芷瞪圆一双眼睛,赶紧起身,让小丫头扶鱼儿去塌上歇息。
“这大冷的天,你腰伤还没好,怎么就跑过来了?”
小楷跟着关心一句。“是啊,鱼儿阿姊有事让下人告诉我一声就行,哪用亲自跑一趟。”
鱼儿摆摆手,冲着小丫头和小楷吩咐:“你们先下去。”
小丫头俯身行礼转头离开;小楷咬了咬唇,小幅度原地挪动,等小丫头都快出门了,卢沅芷还没反对的意思,这才心不甘情不愿退下。
鱼儿暗自“呸”了一口,转过头对卢沅芷道:“我听说郎君昨日关小篆禁闭,还跟娘子吵了一架?”
卢沅芷微微颔首,语气不咸不淡:“确有此事。”
鱼儿一副天塌了的神情。“那娘子怎么不派人告诉婢子一声。小楷这丫头心气儿高,不如小篆顶用。还是我亲自回娘子身边盯着。”
这一番话说得尽心竭力。卢沅芷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不必如此,你好好养伤要紧。放心,你和玖儿没出嫁前,谁也越不过你们去。”
毕竟她已经适应鱼儿和玖儿两个人了,没必要给自己添麻烦换贴身婢女。
鱼儿垂下头,脸色泛红。“婢子哪里是这个意思?娘子得用谁,谁就是好的。只是郎君和娘子都是好性的人,怎么会吵起来?婢子担心娘子,这才一听到消息,连忙赶来了。”
卢沅芷非常淡定。“没事。就是萧铣也在罗川,被郎君发现点问题。”
“什么?!”鱼儿惊叫出声。一个起身,差点衬开还在养伤的腰。“哎呦”好几声才适应那个痛劲儿。
卢沅芷慌乱地站起身,手足无措虚托着鱼儿左右,有些无奈:“你激动什么?这腰还要不要了?”
鱼儿欲哭无泪,硬撑着疼道:“我这腰哪有娘子的事重要?郎君知道了萧铣的事,娘子日后岂不是要难过了?”
“总不会比我以前难过。”卢沅芷垂下头,小声道了句。
鱼儿一个字都没听清。“娘子说什么?”
卢沅芷抬起头。“没说什么,我昨天试探了下郎君的态度。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
鱼儿一愣,表情匪夷所思。
“啊?娘子你的意思是…郎君不准备追究?”
“那倒也不是。”
仔细回想起来,卢沅芷觉得房玄龄昨天态度还是挺温和的。知道自己可能做龟(戴绿帽子)也没打没骂,只是质问两句。
她在朱家可是亲眼见过私通外男的女子是什么下场。又打又骂被捆起来浸猪笼。对外宣称突发疾病逝世。
说白了,她当初敢回来争取,一半胆子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和离撵去尼姑庵;另一半胆子是卢承基给的。
因为只有现在,她的娘家人是在的。
只有现在,她和房玄龄真的闹掰,房玄龄也不能对她下死手。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至于现在嘛,她已经不担心了。
目前结果已经是她想象中最好的。
如果房玄龄只是因为她的身份阻止她自戕,大可不必说那些安慰的话,将脏水泼在萧铣身上。
房玄龄能那样说,一定多多少少是认可她的。
所以:“不能说不追究,只是以后可以过下去。”
鱼儿有些错愕,盯着卢沅芷好半天没吭声。
卢沅芷不明所以,与鱼儿四目相对。“怎么了?”
鱼儿无奈。“娘子你是怎么了?你可是范阳卢氏北祖大房家的嫡女!”说到这,鱼儿险些又想起身,但上次动作太大,疼痛延续到现在,她只能继续老老实实,扶腰打嘴炮。“他清河房氏算什么?婢子只担心娘子被薄待,可从来没觉得郎君会放弃娘子这块香饽饽。”
拿香饽饽形容自己,这话实在太有冲击力。霎时间,她比鱼儿刚才的表情还错愕。
卢沅芷从原身的记忆中确实能感觉到原身家境很好。但还是第一次听说郎君根本不敢惹自己的观念。就算妻族再豪横,男尊女卑的观念几乎是压死每个女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难道还能倒反天罡?
鱼儿恨铁不成钢。“娘子怎么糊涂了!您是什么身份?要是郎君那边对娘子不好,咱们就找三郎给我们做主。”
虽然卢沅芷婚前有情史确实不对,但作为贴身婢女,鱼儿很清楚,房玄龄和卢沅芷还没成事!
成亲却不圆房!回门还耽误时间。他房玄龄做的错事没比卢沅芷少一分。真要论起来,还不知谁问题大呢。
可惜鱼儿不知,没同房的原因全在卢沅芷身上,这一番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天午时,卢承基接到信便来了。
本来早晨房玄龄安排人送他们兄弟两个回家。说年关将至总要回家过年,待他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自会带卢沅芷回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