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沈裴玉昏迷的第九日。
大夫把完脉后,告诉侯爷,“世子已经平安无事了。”
沈裴玉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高兴的父亲,眼角也泛着泪花。
他的意识逐渐回魂,脑海中开始闪现在梦中见到的全家满门抄斩的画面。
不曾感受过的痛苦如万箭穿心,纠缠着他,宛如亲临。
此刻被悲伤笼罩,他顾不得什么形象,一把抱住沈万山,痛哭起来。
这是沈裴玉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失态,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这也是沈裴玉逐渐长大后第一次虎扑沈万山,沈万山受宠若惊,但又害怕他太激动影响身体,赶紧拍拍沈裴玉,然后让他躺会床上。
沈裴玉也才逐渐恢复情绪。
“父亲,孩儿失态了。”
“有吗?我儿跟自己的父亲撒娇还不行啊。”沈万山宠溺的看着沈裴玉,“将乐,让你受苦了。”
将乐是沈裴玉的字。
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取字将乐只愿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沈裴玉不知沈万山何出此言,他少时多次昏迷,也不见沈万山如此感慨。
下一刻沈万山便解答了他的疑惑,“府中下人如此欺负你,你为何不说啊?若不是你晚上偷摸出去,又遇上大雪,着了风寒,我们还要被蒙在鼓里几时!”
沈裴玉自小就不受家里的这些下人待见,先是抢了兄长沈裴清的世子之位,后又因为病秧子的缘故,导致所有人都要偏让他。
他的兄长原本风光无限,却因为自己而远走边疆。
兄长性格极好,府中的人,特别是女性,都对他倍有好感,至于他这个不苟言笑郁郁寡欢的病秧子,自是不受待见。
院里的人面上对他还算恭敬,但总会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偷摸欺负他。
整个院子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沈裴玉心思通透,又善于观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些的想法。
他知道大家不喜欢他,所以也总是淡淡的,唯一的兴趣便是看蚂蚁之类的小动物,他甚至还在房间内偷养蚂蚁,每天就观察他们的行动。
但是蚂蚁窝很快就被发现了,众人以为是防虫不到位,将蚂蚁全部烧了,还给沈裴玉的房间进行了全面的清扫。
沈裴玉全程只是冷漠的看着蚂蚁窝被烧毁,众人都假装看不见那蚂蚁窝被精心布置,全把蚂蚁窝当做发泄口,一个劲的指桑骂槐,说蚂蚁鸠占鹊巢,不知好歹。
之后他便学会了夜晚偷摸出门,出门直奔燕京的河边亭苑,去那里坐着赏月。
这次大病也是因为偷摸出门遇上了大雪,半夜染了风寒。支撑着一丝力气回到府中,却来不及换下衣服。
也是因为这样,沈万山才知道沈裴玉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将乐,父亲没本事,连照顾你都做不好。”
沈万山手中的枪能抵御敌军的千山万马,护一方平安,却不能护自己孩子周全。
“父亲,这不是你的错。”沈裴玉不希望父亲自责,“父亲,我早知道他们对我有怨。那怨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们也是在替兄长不值,没必要因此记恨。”沈裴玉这话说得轻巧,也只有他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先是克扣的饭菜,然后是无人讲话的孤独,接着又是冬日沾了水的棉被……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之所以久病不愈也怪这些人从中作梗。但他也知道,生死有命怨不得旁人。
“将乐!”林悦一听闻沈裴玉醒了,就立马从卧房赶了过来。
看着坐在床上活生生的沈裴玉,林悦的泪再次决堤。
她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好在苍天有眼啊!
“你院中的人,我都让她们去乡下的庄子上忙活了。你娘能在沙场上跟那些外敌博弈算计,却防不住家里人。”林悦同样在为自己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而自责。
但沈裴玉却不这么想,他一直都知道那些人的做法,但从未惊动过任何人,甚至会帮着那些人消灭一些证据,不让人发现。
一来他不想父母为了自己太过操劳,二来他觉得这是那些人在为兄长惩罚自己,自己的存在扰乱了兄长原本璀璨的未来,这是他该的。
“母亲,你和父亲都这般说,让孩儿心里不安。”沈裴玉坐起来,面色惨白,但是眼神却很坚定,“母亲,他们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也别罚他们,也不要自责,让自己难过。我只当他们是在替兄长代为惩罚。”
林悦长叹一口气,“傻孩子,你既然知道,又何苦为难自己。”
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林悦只是心疼的抚摸着沈裴玉的面颊,沈万山站在一旁,泪水迷糊了视线。
沈裴玉自是见不得父母这般模样,主动挑起了话题,“父亲母亲,孩儿这次大病初愈,又逢瑞雪,想去昙华寺小住一些时日,吃斋念佛,为侯府积攒些功德。”
昙华寺虽然是燕京的皇家寺庙,但除了特定的节日会被皇家单独征用,其他时候都是对外开放。
这里香火最旺,求签求愿也十分灵验。
这次沈裴玉昏迷不醒,他们也请了昙华寺的大师过来做法。
林悦二人对视一眼,便开始着手去准备了。
三日后,沈裴玉带着刚来的护卫叶舒去昙华寺了。
本来沈万山和林悦也是要跟着去的,奈何近日要举办千金宴,他们实在是走不开,加上皇帝临时召见,更是去不了了。
沈裴玉不在意这些,只是独自一人坐上了马车。
透过车窗,沈裴玉将京城和京郊的景色一览无余。
从城内的繁华热闹,到城外的白雪纷纷满是烟火气再到郊野的荒凉。
不过五十公里的路,却愣是处于两个世界。
昙华寺位置偏僻但香火很旺。
沈裴玉到的时候,上香的人已经挤满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