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鸣飞”的衙役出门没多久,神女就回来了。
她轻声对床前的方成和裴晟道:“方大人,先生,我已遣了人去浮光寺取药了,估摸着,很快就能送来,还请诸位稍候。”
裴晟此时已经在小伍和淮生的帮助下,重新将辛墨翻到了侧躺的姿势。
他听见女子的话,眼睛仍然看向辛墨的伤口,只浅浅地点了点头。
倒是方成,非常规整地作了个揖,对女子柔声道:“有劳了,多谢神女。”
……“神女”?
裴晟手里正在撕辛墨衣裳的动作顿了顿,心里的疑惑褪去了大半。
这女子,竟然就是百姓苦苦等候的“神女娘娘”?
那,她能轻易地“遣人”去浮光寺取药,就不足为奇了。
但他心里仍然不解,纵然她是“神女”……可传言中,神女来自神山,连虚邬大法师本人,都要历经数月才能堪堪找到她,她不过是第一次“下山”,就已然对浮光寺内贮存的药材,如数家珍了?
但他一看见,辛墨被撕开的衣物下,那已经糊作一团的伤口,登时就没了细想的工夫。
这伤口……果然如他所料。
长过三寸,并没有很深。
但——伤口红肿,边缘的皮肤发青,在伤口最深的中间部分,渗出的鲜血……明显发紫。
……中毒。
辛墨被划破的这一下,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仅是寻常的外伤。
可他之所以会高热昏迷,只怕就是因为,那伤他的兵器上,早已淬了毒药。
这点外伤,以他印象中,辛墨那杀伐果断的样子……应该是连让人感到“很痛”的知觉,都难以做到的。
只不过,刺客显然,是奔着杀人而来的。
利刃一旦割开皮肉,毒素便立时渗入体内,效果立竿见影。
就算辛墨武艺超群、年富力强,毒药侵体后,也同样会被这种“小伤”搞得半死不活。
他先前“望、闻、切”的时候,心中就有此猜想。
只是,辛墨昏着,他又是个哑巴,心知“问”不出任何足以佐证的答案,只能亲自查验伤口。
如今,总算确认了。
裴晟深深吸了口气,打算还是先将他的伤口清理了,再根据流血的情况,考虑是否为他缝针。
毒从血入,虽侵体很快,但幸好伤口不深,把脉的时候,他已知毒素尚未侵入五脏六腑,人,还不至于真的“性命堪忧”。
只是,血必须尽快止住,高热也必须得尽快退了,否则持续这样烧下去,活着也得变成傻子。
他的药方,便是为快速清热解毒而开。
还好……没诊错。
方成不敢真的看向这一片血红,只能歪着脑袋去问神女:“神女,依你所见,辛——呃,使者他,情况如何?”
神女倒是仔细观察了裴晟的每一个动作。她的目光,也已经从辛墨身上,转移到了裴晟的侧脸。
半晌之后,她才若有所思地答:“依我看……方大人的贵客,应当是有救了。”
方成一听,眼睛当即亮了。
按说,辛墨虽然情况危急,但他毕竟是个男子,伤又在侧腰处,神女作为女子……是不便盯着看的。
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裴晟,似乎都没有让她“避嫌”的意思。
裴晟又凑近细细看了那伤口片刻,而后转头,对神女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手指往中间夹动”的动作。
神女立刻点头:“剪子,我去取。”
她转身便去了房内另一处,那里整齐地排着不少柜子,几乎眨眼之间,她就精准地找出了一个抽屉里的剪子,拿回来递给了裴晟。
裴晟接过剪子,头也没回地对她颔首,示意道谢。
神女留在原地,看着他一手小心地拈起了辛墨的中衣,一手用剪子缓缓剪开那原本就破了的衣物,渐渐将那腰侧的伤口处完全暴露出来。
谨慎而妥帖。
她回过神,主动对还歪着头、目光无处安放的方成提议道:“方大人,我去门外候着,等取药的人回来了,我便带着人,先去按先生的方子,把药煎上。”
方成一听,立刻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有些佩服地大赞:“如此甚好,神女果然英明!”
他这一声夸赞响亮而突兀,连正专注扶着辛墨的小伍和淮生,都忍不住无奈地朝他看了一眼。
神女立刻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又凑近了一点对他说:“方大人,您……既然恐血,在此杵着也帮不上忙,不如和我一同去吧。”
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杵着”、“帮不上忙”,着实是有些霸道的,但方成却神色如常,甚至露出了“啊是是是”的表情,微微缩了缩脖子。
神女一边说这话,一边,还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瞥了一下裴晟。
意思很明显:你别再叨扰了郎中。
其实这位“少年郎中”是不大容易受影响的,他此刻已经完全投入到对伤口的处理之中,目光和动作,丝毫没有因为方成发出的声响而有所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