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隐隐觉得这一团打了死结的线中,藏了一个能理顺一切线头,只是这线头难找,或许得等些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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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珂一家已从江天府搬走,离开时伤情,留下些未整理的旧物。
形玉便住了回去,也没有心力收拾,每日坐在落地窗前绿沙发上,指尖盘弄一颗石子。
这是他从入户门上方的墙面里抠出来的,与房中其他墙上错落镶嵌的那些合在一起,是孟季安布下的阵。
坚硬的石面碎了一角,露出内部光滑的本体,形玉认得。
它原本是颗青蓝色的玉石,是今无风曾经所持阵石中的一枚,被形玉相中,拿去穿了孔、系了线,常年带在手腕上,不知后来是怎么来到孟季安手中,又做回了一颗阵石。
形玉用力揉着,指尖发红发痛,才让他清醒地保有一丝希望。
天道似乎很不甘心于现状,总是将前世的人和物堆砌到一起,仿佛在暗暗提示着什么,有意给他们一个破局的机会。
不止这颗阵石,还有临渊塔、上承书、徐敏敏、樊诚,甚至形玉自己,都被天道送到孟季安面前。
形玉想了一夜,紧接着第二日,便得到了另一样佐证:
樊诚打来电话,说南湖的打渔人捞到一块石板,刻的字不好辨认,很像上承书上写的古文字。
形玉散去身形,顷刻间从南湖水中走出,见到一件旧物——写了凤迟字样的铭文砖。斗转星移,古凤迟原来成了湖底遗址,被淤泥水草埋了不知几层。
既然凤迟城在这里,那么……
“我要去一趟大癸山。”
樊诚拦不住他:“啊?你还没说这上面写的什么!”
形玉心头鹿撞,充耳不闻,转身便走。
大癸山中的这处深潭,他已来了多次,从未想到这地下会有玄机。
眼下没了潭水,只在潭底正中留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坑,不足一人宽,只有豆包那样的稚子能通过。
形玉正要化水下潜,被匆匆赶来的观空拉住了衣袖。
“不如把土铲了,让它见见天日吧。”
观空撩起袖子,掏出一张黄纸,以中指在纸上题写画符,无水无墨却现出连笔咒文,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去!”
他轻呵一声,符纸便从洞坑而入,飘飘然下降了很久。
“到底了。”
观空话音刚落,潭中泥土便松动起来,像地下钻入了一条巨型蚯蚓,将土壤抖落去了别处。顿时竹林中漫天沙尘,落在枝叶上的比积雪还要厚重,绿白的大癸山霎时一片土黄,如同清秀的佳人出去流浪了一番,浑身上下一股落了难的味道。
“呸呸呸!怎么全是土?山炸了?”
郁拾天从通道出来,说着话的嘴来不及闭,被“喂”了个措手不及,一同来的樊诚更是悲催,一口气把灰吸进了肺里,狂咳不止,一时说不出话。
等尘埃落定,众人才看到原先深潭、枣树和周围空地的位置,已完全塌陷,百米之下是一座宅子、一条街巷。
宅子不大,进门的庭院也小,却种了一棵枣树,如今只剩一把枯枝,但仍保持着半树出墙的姿势。
形玉骤然跳下,落于台阶上,小心翼翼地擦拭门框上那块木牌,露出蒙尘的“和光居”三字。
昨日种种,似在眼前。
“我曾经让今无风捏了两只灵鸟,去寻你和涂灵。”
观空从来不知:“什么时候?”
“最后一个引煞阵在鬼地设成后。”
形玉当时满心欢喜,以为死煞已除尽,天下将太平,便迫不及待地要叫上观空和涂灵去凤迟城,将藏了许久的秘密宅院公之于众。
现在想来,今无风当时不知抱着何种心情,不露声色地捏了两只灵鸟,只是放飞时望了许久,隐约流露出悲意。
观空和涂灵自然没有收到信,而灵鸟也在今无风身死时一同消失了。
形玉推门而入,看着眼前一切物是人非,恍如从一场惊梦中醒来。
宅子中的大多物什都是些用过的旧物,房间的角落里完好地摆放着另一面同心镜,能在镜面中看到“幻影”的客厅。
此时的“幻影”理应无人,客厅中却有两人正东张西望,一人穿着蓝底金云纹的直掇,另一人穿麻布衣服略显朴素。
待他们转身,竟是当年盛祥酒楼的掌柜和小二,在门前徘徊片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