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哈利,溢出来了!”罗恩大叫,慌里慌张地甩出清洁咒。
“什么?”他回过神,发现深红的葡萄酒在雪白的桌布上蔓延,“该死……噢抱歉……”
这下她望过来了,神情忧虑。他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整顿饭他都心不在焉,好几次经赫敏或莱姆斯低声提醒,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切骨头而不是肉排,还差点拿错穆迪的酒杯,招来疯眼汉阴沉的打趣,问他谁往酒里下了毒。上甜点之前,哈利又往汤里撒了过量胡椒,惹得旁边的罗恩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晚饭后大家都有点儿犯困,她和罗恩几个在角落里下棋,搭档静静坐在她身后的沙发扶手上观战。哈利端着一杯热可可,躺在旁边的扶手椅里翻某期早就过季的《男巫时尚周刊》,偶尔瞥两眼棋盘。
壁炉烧得暖融融,她托着腮帮思索,脸颊映着一层跳动的橘黄光亮,成功吃掉对面的王时抬头,朝落败的穆勒露出挑衅又得意的笑。搭档认输地摊手,对她笑开,浅蓝色的眼睛光彩奕奕。
哈利打翻了马克杯。
温热的巧克力漫过杂志内页,画报里的男模手舞足蹈地跳到角落避开。
她听到动响回头,立刻起身来问他有没有烫到,抓着哈利上下打量。穆勒坐在残局前,投来深思的目光,又很快被蹦跳着围过来下棋的双胞胎挡住。
“你看起来不太好。”伊莱恩断言,干脆地撇下游戏,牵着他走进庭院。
她的手干燥而温暖,在冬夜的空气里让人舍不得放开。
“你今晚一直不太对劲。”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圣芒戈的例行检查结果怎么样?”
“还没时间去。”这倒不算谎话。
“琳正好提过,复活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她们有档期,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可以预约到那天。”那双蓝眼睛依旧盛满担忧,让他想起许多个城堡中的旧日,“你的伤疤还痛吗?”
“没有再痛过。”他低声说。
怀念与失落几乎将他压垮。胸腔中正升起一种清晰的预感,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即将从他指缝间流逝,而他怎么也无法捉住。
“不要担心,伊莱恩,我很好。”
她忽然伸出手臂环住他。
“我真怕你出事。”她的叹息落在他前襟上。
他从那声调中听出不加掩饰的惶恐,让他欣喜,也让他难过。
他收紧怀抱,如同将自己嵌入一颗恒星的引力轨道。她的双臂像星云环绕,将他笼罩在闪烁的宇宙尘埃中。
他轻易就拥有那些人渴求的一切。她的宽慰,她关切的话语,她专注的视线,她朝他展开的双臂,她轻轻放在他肩头的手。
如果他想要的只是这些该多好。
他将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朋友,最心满意足的家人。而不是这样一个怯懦、贪婪、优柔寡断、裹足不前的狂人,任由黑色的火焰从内里啃噬自己,稍有不慎就会焚毁他苦心营造的假象。
“……我爱你。”他低声道。
那火焰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随着悬浮在他舌尖的几个音节,脱口而出,随淡雾散在初冬午夜冰凉的空气里。
恐慌席卷而来。
他想她会离开,她将放开拥抱他的手,用诧异又困惑的目光看着他,而他将百口莫辩,眼睁睁看自己毁掉这一切。
他的心跳因恐惧而加速,口干舌燥,热流从耳根一直蔓延到全身。他下意识竖起耳朵,将她再抱紧几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耳畔只有衣料摩挲的轻微声响,冬夜的冷空气中渐渐浮动起细小雪花。
揭露真相的人闭起眼睛,忐忑地等待宣判。
她收紧怀抱,在他越来越快的心跳中沉默,接着笑出了声。
“我也爱你。”她从他怀中抬头,仰脸望向他,真挚的眼里映出路灯光亮,让他心头巨震,又听到下一句感叹,“好像从来没怎么见过你喝醉,真有意思。”
漆黑的火焰无法焚烧日珥。这丛等离子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又安全地蹿回他心中。
“我没喝多少。”他强打精神微笑,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个拥抱,几乎松了口气,又低头看进她眼中,“真的。”
“嚯!”她抽身,一掌拍在他肩上,“那再来两组龙舌兰!”
“……你也最好少喝点。”他轻声道,说不清是低落或释然。
“明天不上班,咱们有这世界上全部的时间。”她笑得肆无忌惮。
一片昏暗中,他眼中掠过奇异的亮光,太快太短暂,她还没抓住那其中含义,光亮就再次消失在那片翠绿里。
“进屋吧,下雪了。”她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回温暖明亮的世界中。
*
穆勒逐渐发现,奥尔沃特的没心没肺,也许源于某种知足常乐的底色。此人心态极好,无穷的报告固然会让她郁闷一阵子,但楼下实习生小姑娘的零食就能让她立刻开心起来。
他莫名想起萨布丽娜姑妈以前照顾的喀麦拉兽。那只破坏力极强的野兽见到食物就两眼放光,兽甲油光水滑,一点儿不顺心就会炸毁半个院子,萨布丽娜不得不提前把它放生到小亚细亚。她对这头坏脾气的怪兽放心不下,去地中海附近出差总要绕到土耳其去远远看一眼。喀麦拉兽过得挺好,反而是牵挂它的人类常怀怅然,说起怪兽刚从蛋里孵化出来的时刻会眼泛泪光。
初夏,穆勒第一次见识到,无忧无虑的奥尔沃特也有冷酷一面。
他当然见过搭档面对黑巫师的样子,她寡言、专业而镇定,几乎没有情绪流露。这个经历过大战的年轻傲罗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态度来对待流窜的战犯,决策果断,施咒稳当。
很奇妙,人们常以极其不同的方式来消化战争的影响,穆勒见过疯眼汉阿拉斯托几次,那个年迈的傲罗像从愤怒的烈焰中重新炼出了一幅钢铁精神。也有人一蹶不振,终日借酒浇愁。也许不存在“错误的”应对策略,毕竟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在战争中存活下来,无论身体或精神。
那天有来自东边的几位大人物到访,他跟着开了场会,虽然气氛因为双方麻瓜政坛的纷争而略显紧张,但有费舍主任牵头,也算是谈出了些成果。费舍领着客人们从会议室鱼贯而出,众人的谈笑渐渐填满走廊。
队伍末尾的一个青年顿住步子,往办公室中几次投去视线,又迅速收回。穆勒记得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家伙,他在会谈中不常开口,一发言总能切中要害,德国魔法部这边几个年轻职员脸上的假笑都差点挂不住。
他朝穿黑色长风衣的青年走去,礼貌询问对方是否在找什么人。
那人比他还高一点,转过英俊的面孔回话,笑说只是对柏林的办公环境有点好奇,又问起城里新潮的酒馆去处,分寸恰到好处,态度也风趣和善,同谈判桌上的咄咄逼人大相径庭。
他们聊得正投入,抱着卷宗的奥尔沃特快步跨进长廊,边走边皱眉翻看记录,十几只五颜六色的纸飞机围绕着她飞舞。他想起她下午有好几场庭审旁听。
来人步履匆忙,很少从卷宗上抬眼,辐射出如入无人之境的暴躁气息,众人纷纷自觉给她让路。她从穆勒眼前经过时正好抬头,冲他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身边的青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借过。”她穿过他和那高挑的年轻人中间,带起一小股转瞬即逝的风。她视线毫无停顿地落回纸面,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穆勒扭头想继续谈话,却发现对方直直注视着长廊,失魂落魄。
他心里怪异地一紧,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原来是来找她的。
当晚的酒馆生意极好,一扎又一扎黑啤酒端上来,在谈笑中很快见底。穆勒确信自己看见了搭档,但她从中途开始就不见踪影,那位远道而来的奇怪客人也一样。
混浊的空气和嗡嗡震动的声浪搅动他的脑子,他找了个空档溜到二层,登上临河的小露台吹风,忽然瞥见一楼栏杆边熟悉的身影。
奥尔沃特后背紧贴吧台靠椅,一只手摁住太阳穴,正垂眸说话,半隐在阴影中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穆勒心底有个声音催促他转身就走,另一个声音却劝他留下。他不会去用窃听咒,他只是远远看着而已。
金发青年与她相对而坐,俊美的脸正面光源,每一丝神色变化都尽收看客眼底。热切的,痛悔的,恳求的,片片碎裂的希望。那人目不转睛地凝视她,交握的双手缠得很紧,像走投无路的信徒,正听取命运赐予的残酷神谕。
她很快说完,沉静的目光投向对面。
白天谈判中言辞侃侃、视线锋利的年轻人避开她的注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难堪的沉默让遥遥旁观的穆勒都开始坐立不安。
他终于磕绊着吐出话语,总算肯望向她。浅蓝色的眼睛潮湿而明亮,是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的恳切眼神。那目光像细弱的藤蔓,试探着靠近,想要攀附上什么可作依凭的支撑,寻找任何一丝她表情松动的迹象。
奥尔沃特站起身来,青年的脸色立刻变得恐慌。某个时刻,他攥紧的手松动了,似乎想去抓住她,却终究没有伸过去。
他仰面看着她,惨然一笑,低声说了句什么,灯影中的眸光如涟漪晃动。
她叹了口气,止住动作望着他,面孔终于映在光线中。
出乎意料,她神色并不像举止那样平静无波,视线落在那青年身上,似悲似悯,是带着叹息的神伤。奥尔沃特抬手,缓缓探向他前额,像要拂开一缕金发,手指却停在空中。
那人屏息凝神,仰脸注视那只手,神色哀切而渴望,属于祈求命运垂怜的赌徒。
穆勒忽然觉得空气稀薄。
那种心脏纠紧的怪异症状又出现了,他喘不过气,双腿生出一股奔到楼下的冲动——他得打断这场谈话,制止可能要发生的事,因为那陌生人所祈求的一切再明显不过:留在她身边。
她收回手,轻声说了句什么,终于决然离开。青年脸色灰败,怔怔杵在原地。
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
就算听不见,穆勒也能从那人的神情中轻易判断出内容。
神谕已经落下句点,无可变更,不理会凡人的痛苦与忧惧。
穆勒静静喝完汽水,拎着空瓶下楼,果然见到呆坐在吧台边的青年。他深吸一口气,挂起得体的笑容走上前。
不出所料,那人没什么应付他的闲情。穆勒自然清楚,但他胸腔里滚动着酸胀的好奇,促使他视而不见,旁敲侧击。
英俊的青年沉默阴郁,与白天判若两人,安静得像尊雕塑,只偶尔随手拢起额前垂落的金发。吧台灯光耀眼,照在他额角那道不起眼的浅色疤痕上。
年轻人面前摆着一份威士忌,杯中冰球正缓慢融化,酒液半满,看起来几乎没动过。
穆勒已换了两茬话题,正硬着头皮讲黑啤酒使用的烘焙麦芽,忽然被打断。
“你根本就不爱喝啤酒。”青年示意他手中的玻璃瓶,没什么表情,“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想想你有多少胜算。”
穆勒顿住,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那人投来的眼光像薄而锋利的刀刃,闪烁间就能剜下所有伪装。
“我说,你没有胜算。”陌生人一字一句道,声音轻而冷酷,“她不会捉住你。”
他没等穆勒回答,起身自顾自离开了。
穆勒站在原地,反复深呼吸,试图分辨心头那股湍急涌动的洪流。可能是困惑,或者怒气,好像又夹杂着难以言明的恐慌。
他看着威士忌杯里的最后一小片浮冰,逐渐消散在琥珀色液体中。
*
街角那家面包店的可颂炙手可热,去晚了往往销售一空,隔壁部门的玛莉安时常给奥尔沃特捎来几只。那天奥尔沃特一手夹着纸袋,一手搂着那姑娘的肩膀往她颈窝里蹭,和平日里一样逗得玛莉安大笑。
两人在门厅里聊了好一会儿,依依不舍地分开,玛莉安一步三回头,奥尔沃特对她挥手:“祝你今天愉快!爱你!”
他再次为她充沛的社交能量感到诧异,掂了掂手里那杯顺手多买的咖啡,怀疑她到底是否需要提神。
咖啡来自办公楼对面的小店,意大利店主最近新购入一批烘焙得当的好豆子,奥尔沃特上次喝过后赞不绝口,给出最高评价:不算苦。
稀薄的阳光透过灰色调大楼幕墙,她靠在办公区的玻璃墙边,几步远的桌旁,同事们正三五成群讨论案情。
“嘿。”他递过去那杯温热的咖啡。
她站在他身旁,本来正望向那头,闻声偏过头看他,认出他手里的店标后挑了挑眉,带着一点淘气的笑意悄声说:“爱你。”
那两个单词迅疾而轻,掠过他的耳畔,像晴空万里中,高处转瞬消失的飞鸟。
他怔然望向她,而她已回过头继续观察人群。光洁的玻璃映出她不苟言笑的侧脸,严肃的神色在双层玻璃那两重极近的倒影中稍稍融解,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温柔。
轰隆巨响中,积雪倏然倒塌。
缺氧的旅人惊惶间抬头,眼前豁然开朗。朝阳落在远方嶙峋巍峨的山脊上,金光灿然,万物岑寂。
他听见自己响亮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是连绵不断的雾海翻涌,被初升的太阳照彻。星斗轮转,不可抗的引力唤醒冰消雪融,而栖息的鸟群高飞,翱翔在茫茫旷野里。
后面几天穆勒都尽量绕开她走。好在她俩的外勤已告一段落,正值报告季,埋头写材料就能达成目的。
他知道她只是随口道谢,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耿耿于怀。他总想起那天她倚在光可鉴人的玻璃墙边,双眼在室内呈现灰蓝色,望过来时像闪烁的晶石。他还想起那个落日灿烂的傍晚,她伏在他病床边睡着时乱糟糟的头发。他想到从初次见面开始的每一次交锋与合作,哪怕连最琐碎的拌嘴都如此清晰。
他坚决保持的距离,长久以来的无措,枉费心机的故作冷淡,终于串成线索,指向他极力躲避的荒谬的冲动。
想靠近她。
她跟写好的计划表毫无关联。她是总跳出规定范式的奇怪报告,是格式严谨的公文背面那些潦草又生动的涂鸦。她像拉开塞满沉闷文件的抽屉时涌出的彩色糖果瀑布,转瞬淹没他不染尘埃的办公室。
他以为自己讨厌层出不穷的棘手问题,讨厌接连不断的冲击,讨厌惊喜,讨厌冒险,讨厌不在计划内的所有事物。但穆勒家孤注一掷的决心,不计后果的勇气,原来只是等待着磐石松动的契机,在他二十四岁时终于得见天日,雪崩般横扫一切。
那种呼吸不畅,那种压抑时都让人指尖颤动的狂喜,那种面对危险时冒险家血管中奔流的肾上腺素,他从前无法理解的这一切,忽然间显得如此浅显直白。
也许他只是一直害怕她离开。
因为人抓不住太阳风。细小的粒子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穿过,永远改变某些物质的基础性质,表面上也许并无变化,但一切都早已不同。她像无影无形的太阳风,从他平静无波的生活呼啸而过。
从此再不可能回到以前。
他意识到,原来自己总在暗中期盼下一次爆发的太阳风。无法掌控的,横扫一切的风暴,将他周遭的世界都裹紧缠绕,如果能够凝视那些耀眼的光斑和日珥,如果太阳风可以环绕他身边,那么灼伤算不上什么代价。
他为这个崭新的发现而惊慌失措。他讨厌失控,遇见她之后他却总是容易失控。
陌生人那句谶语般的“她不会捉住你”,每次想起都让他的五脏六腑搅作一团。
他立刻重新部署了计划。
有太多事可以把她拽离他身边,所以他需要谨慎地,妥帖地,一点一点地尝试,直到能够完美融合其中,直到他的存在像某种香氛,不着痕迹地嵌入她生活里。
要让她习惯,要巧妙又自然。
*
初春,在德国的所有关联项目都已收尾,她终于回到伦敦,继续投入高强度工作中。
哈利高兴之余松了口气。海外的新搭档果然只是不痛不痒的一章,已经翻篇,无关紧要。
穆勒搬到伦敦的消息,哈利是在副部长办公室里听说的。赫敏和他也许是整个英国魔法部最先获悉消息的两个人。
那天下午,他刚指挥几十份卷宗飘进赫敏的办公室,就发现平日里总伏案暴躁狂写的副部长正捏着一纸挺括的信函细细端详,神情玩味。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随口问。
“看热闹的期待。”她把纸递给他,“预先提醒你,如果不想让她发觉不对劲,别太冲动。”
他更加疑惑,目光在信上扫了两行,忽然凝住了。
“穆勒?他为什么调来英国?他不是应该在——”他喉头发涩。
赫敏思索着用笔杆轻敲手背:“看来是申请调任了。除了跨国联合行动,各国魔法部一般不会出现这种调动,更何况他原单位在特殊勤务处。我想他走的是国际巫师联合会的途径,战后她们一直想扩充英国分会的团队规模,以此来避免——你知道的,过去种种决策失误。”
这不是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没必要来。”哈利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花纹考究的信纸被攥出褶皱。
赫敏深深看他一眼:“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值不值得。”
那个“活在填满的规划表里”的穆勒,会为了什么而全盘改变计划,远调另一个国家呢。
警报持续地,尖利地,在他头顶呼啸。
*
冰雪消融,漫长的一月份总算过去,乍暖还寒的二月闹着脾气被拽进日历里。
伊莱恩还在重新适应伦敦的工作,那天来办公室看到满桌花束和糖果,认为是谁的恶作剧,首先施了好几个检测咒。
“早上好,看来你今年也一样收获颇丰——呃,莱尼,你在干什么?” 同部门的西娅走进办公室,愣住了。
她又放出一道咒语,嗡嗡作响的银色细线在花朵与巧克力中盘绕:“可能有危险。这些花可能会一口咬住你的鼻子。”
西娅大笑。
“亲爱的,今天是情人节!而且送进魔法部的物品都会经过黑魔法检测,你知道的。”
“但没有经过恶作剧检测……”她放下魔杖,“好吧,我完全忘了。情人节!真是个傻头傻脑的日子。但凡是听过矮人小天使唱情歌的人都会同意的。”
“先看看礼物吧,说不定你会改变主意呢。”西娅眨眼。
伊莱恩仍然满脸怀疑,一张张捞起花丛中的贺卡。
大部分是咖啡或下午茶邀约,措辞十分礼貌。糖果下面压着的信笺要有意思些,因为很多来自朋友们。
双胞胎送来蠕动的艳粉色蟑螂堆,声称过去非常想念她这位合伙人,倾情开发了情人节特供版整蛊糖果,她认为这东西的最佳归宿将是双胞胎的茶杯。卢娜送了一大块像彩虹色岩石的坚硬糖果,看起来只能用粉碎咒才能凿开,卡片上建议她在日出时掰下一片并面向东方在嘴里含化,避免咀嚼。她把那块“岩石”收起来,打定主意不去碰它。纳威寄来好几种快要停产的罕见口味巧克力蛙,她捧着咸蛋黄味的巧克力蛙,想到五年级时的D.A.集会,会心一笑。
上午工作依旧繁忙,她匆匆吃完午餐,经过餐厅里飘洒粉色玫瑰花瓣的走廊,摇着头回到办公室,本以为愚蠢的情人节庆祝已经告一段落,却又在早已清理完毕的桌上看到一束花。
“一直想念你。
你永远的,J.M.”
她在挤满案件时间地点和咒语残余线索的脑海中扒拉了几下,没想出哪个J.M.会送这么一大束花来。无所谓,是谁都不要紧。她魔杖一拨,卡片和花都聚到桌角,腾出的空地立刻砰砰堆上新卷宗。
“这次又是谁?”艾琳笑问,“这人可不该触霉头,你下午的时候最烦躁。”
“不知道,不关心。有人记得上周那份湖区的违禁物报告吗?三楼是不是还没回复我们?”她揉乱头发,随手把那张卡片扔给探头探脑的同事。
“J.M.?” 西娅双眼发亮,“魔法部有这么个人吗?让我想想,强森·迈克逊?珍妮弗·麦克米兰?佳思敏·麦凯?”
“我倾向于认为是表达友善和好感。”艾琳摸着下巴,“没有红玫瑰,发现了吗?基调是黄玫瑰,配合奶油色和浅桃色的玫瑰花。”
“但在情人节!”西娅打了个响指,“一定是个害羞的家伙。”
“行行好,女孩们,我们能聊点工作吗。”她举起双手,“已经四个工作日了!三楼必须在今天回传文件。劳驾谁写张字条再提醒一下杰克,他今天要是不梳理完那份清单,我会跑下去亲自狠狠踢他一脚,我保证。”
*
第二天下班,伊莱恩见到德国搭档站在魔法部大厅里,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壁炉。
前搭档三言两语更新了近况,立刻放出重磅消息。
“我申请调任了,以后会在伦敦工作。”他轻松地说。
她目瞪口呆。
状况已经超出常识范畴。穆勒?调任?这么大的变动,他几个月就完成了?
他静静等着。
她终于找回声音:“……但你不是想——我以为你有很清晰的规划!就是,比如要一步步走上去,直到当选德国魔法部长什么的——”
“你觉得我想从政?”他笑起来。
“特殊勤务部一直是德国魔法部高层预备队啊。”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而且你那么……有条有理,喜欢按计划行事……还是说,你的最终目标其实是国际巫师联合会?”
他不回答,只是笑。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联合会近来的人事调动她也略有耳闻,高层管理者通常会从具备国际合作背景的候选人中产生。英国魔法部的经历放在履历上将是很漂亮的一章。
不愧是规划狂人,想得真是长远。她福至心灵,一下子明白他为什么找来。
她松了口气:“这就说得通了。毕竟英国战后重建工作急需人手,现在也算是好时机。你是想问入职之后的注意事项对吧——”
他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很快化成一个微笑,神色有点无奈。
“好吧,有什么入职建议吗?”
她伸手招呼他跟上:“来来,边吃晚饭边说,我怎么也得请老搭档一顿。想吃什么?”
“炸鱼薯条。”他乖乖走到她身侧,嘴角扬起。
“你确定?”她怀疑地看他,“不选点更贵的?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在后头等着吧?”
两人坐在餐馆里,空气里弥漫着油炸土豆的香味。
她已经简要分析了一遍欧洲各部门形势,追问他到底有什么升迁打算。
“我只是想来英国而已,什么组织都无所谓。魔法部,联合会,跨国行动组,什么都行。”他耸耸肩,“对你说的这些,我还没有什么规划。”
她一定又没忍住震惊的神情,因为他再次露齿而笑。
她心生警惕,因为他今晚笑得极其频繁,对于德国人,尤其对于穆勒来说,这很不正常。周身浮动的气氛陡然古怪起来。
“伊莱恩。”他坐直了,“我没想那么多。我当时选特勤处也只是因为那份工作还算稳定,薪水不错,当傲罗既不算太无聊,又没有极限运动那么危险。你知道我们家里对公务员的看法的。”
她愣愣点头。是啊,她后来翻过利娜书柜里的艾丝特系列作品,作者眼里老少咸宜的家庭度假项目包括无绳攀登和滑翔伞,公务员
“我现在才来这里,是因为我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他向前探身,放轻了声音,烛光映照下的浅蓝色眼睛像两汪绿洲湖泊,脸一直红到耳根,语调却很稳,“我早该来的。”
气氛越来越奇怪了。她四下张望,怀疑是不是有人施了什么让光或者空气流速变慢的咒语。
餐厅里的人们言笑晏晏,无人关注这张靠窗的小桌。
她视线转回他身上,欲言又止。
“你当然还是不明白。”他带着那种无奈的笑意,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该明白什么吗?
伊莱恩扫视桌面上的两盘炸鱼薯条,两杯热可可,又扫过左右两旁的过道,巴望着侍者能从后厨呈上来一张摆在盘里的字条,上面写好那个答案。
但侍者们来回穿梭,前臂上的盘子里仍旧是炸鱼薯条。
她忍不住了:“你能不能直接说?”
“抱歉,给我点时间。呼。”他慢吞吞道,脸依旧泛红,“虽然设想过很多次,但真要开口,我确实还是不太……等一下……这么说吧,入职注意事项,我只有一件想了解的。”
“快点问。”她的耐心在急速流失,可能五秒后就会往他那张漂亮脸蛋上砸一拳。
“你有在跟谁见面吗?”他直直望着她。
“没有。而且这跟入职完全无关。”她环抱胳膊,“你今晚实在非常奇怪,到底——”
迟到的顿悟像三角铁,在她耳边叮当作响。
他古怪的态度,令人不安的话,这让人如坐针毡的氛围,似乎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答案。
穆勒望来的视线掩不住忐忑。
什么意思?不是她想的那样吧?难道是真的?但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儿?
“虽然这种反应和预期一样,但你这么长时间不说话,会让我觉得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他似乎试着开玩笑,但神色越来越不安,“那次在黑森林,我……不,我其实刚开始就发觉不对劲了……”
“等等,昨天那束花是你送的吗?”她想起那张语焉不详的卡片,“J.M. 是你?”
“你看到了?”他的蓝眼睛被惊喜点亮,“我以为你会当垃圾丢掉。”
“的确。”她喃喃,“我真该直接扔掉的。”
*
穆勒搬到伦敦已经半年,以某种难以察觉的低调方式渐渐融入她的圈子。
百般挑剔之下,连赫敏都不得不承认,穆勒确实有点不一样。
据她观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某个节点,伊莱恩身边偶有的能够称作“约会对象”的人,都会开始越发患得患失,瞻前顾后,黏糊得令人生厌。他们像饥饿的小燕尾狗似的,一刻不停地打滚呜咽,想获取更多关注。
都是些常见的简单伎俩,比如适时出现在她桌上的榛果巧克力冰淇淋,街头风中为她整理外套衣领,并肩站立时半揽着她后背,临别时掠过唇角的轻吻,分别时的频繁回头,球赛和音乐会中紧握的手。
赫敏对此非常嫌弃,一律打上 way too clingy 的戳章。毕竟这种手段对伊莱恩没用——她要么根本没注意到那些小动作,要么觉得他们烦人。他们或许观察力够强,也足够讨人喜欢,但缺乏克制力与耐心。
稍微机灵一点儿的做法,正如赫敏后来复述给哈利听的,是挑拨离间。曾经有人假装为难地对伊莱恩说,哈利似乎不太喜欢他。很难评价这究竟算高明还是愚蠢,因为她会利落分手,以“你也配对我的朋友们说三道四”的态度。
哈利则对他们保持一种礼貌的冷淡。
只要伊莱恩不在场,他对这些人的态度就像他们不存在。任何与他们有关的话题,他从不搭话,更不会主动提起。毕竟那些人充其量只是过客,多半不久就会黯然离开。而哈利自己,和她身边的所有朋友一样,无可取代。
穆勒和那些人都不同。
这位新同事温和有礼,进退有度,从不因为她和朋友聚会而面露不满,总是笑着同所有人问好或道别。穆勒乐于做她忠心耿耿的扈从,愿意如影随形,也愿意悄无声息。
他甚至从未表现出知晓哈利秘密的样子。哈利偶尔会捕捉到那人投来的探究眼神,再仔细看似乎又只是错觉。于是哈利很难把反感表现得太明显。那不合时宜,不知分寸,也容易引人注目和怀疑。
他和穆勒除了在朋友的聚会上见面点头外,几乎没有别的交集。穆勒在国际事务合作司主要负责商务谈判,和他的傲罗小队没什么交集。
哈利只在魔法部的格斗训练上见过他几次。他和穆勒偶尔会在更衣室碰面,两人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练习前需要先清除身上的所有尖锐物品。大家松开手表,放下魔杖,有些人将耳环和戒指摘下。哈利会把穿着指环的项链取下,珍重地放进储物柜里。
不得不进行对话的情况仅限于不巧被随机分到靠近的组,那么气氛可能就会有些紧张。
比如哈利某次发现,穆勒手中的魔杖格外眼熟——是她那支苹果木魔杖。
他问起时,穆勒细看两眼才反应过来,轻巧回答说可能又拿错了。
于是哈利看着他极其自然地把那支魔杖揣进袍子口袋,又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看着他熟稔流畅地施咒,精准利落,风格凌厉,相比于穆勒自己的魔杖更攻势十足。
而哈利清楚记得每次用别人魔杖时那种陌生的隔阂感。
魔杖这类非常私人的,个人属性极强的物件,只有在主人信任使用者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最佳效果。
那个下午哈利心神不宁,在跟队员的对练中罕见惨败。
*
有些人总是敏锐得出众。
赫敏某次在书店碰到交涉《唱唱反调》铺货事宜的卢娜,两人一起吃了顿午饭。副部长难免提到工作和友人,提到这些就难免说起伊莱恩和她的前同事。
“他俩有约好要决斗吗?”戴着夸张变色眼镜的女巫很感兴趣地问。
“什么?”赫敏第无数次发现自己跟不上洛夫古德的思考节奏。她根本没提过决斗!
“噢。”卢娜漫不经心转动叉子,思绪仿佛飘在外太空,“我还以为哈利终于忍不住揍了他一顿呢。”
赫敏屏住呼吸:“为什么?”
她耸肩,咔嚓叉起几片菜叶:“很明显啊。哈利的弧光跟他的互相制衡,一不小心就可能由于挤压造成爆发。”
赫敏若有所思:“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弧光是自然形成的,人为很难干预,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距离。”卢娜梦游般道,“噢,不过有伊莱恩在,他们难免还是得打交道。”
赫敏张开嘴又闭上,再次为对方的洞察力所折服,而欣喜又迅速冲淡了惊讶。这件让她想起来就有点烦神的事儿,没想到又出现一个可以分享的对象。
“有时候我真搞不明白哈利在想什么。”她抱怨,“这里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了,他还老时不时跑来问我的建议。就像说了那么多次之后他能听进去似的。我有一大堆案子要看,基金会的账簿马上要过年度审核,部里的财务预算也还没敲定。伊莱恩也忙得脚不沾地,天天拎着报告跟不同部门干仗,下个月她还有连续晋升的述职汇报——也许我最好给傲罗小队加点任务,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闲心。”
“哦,我可以给你推荐一种忘忧药剂,喝下去就能免受情感苦恼。我的一个叔叔失恋之后在拉脱维亚海边发明的,效果非常好。”卢娜开始嚼生菜,模糊不清地说。
赫敏面露怀疑:“主要成分是什么?”
卢娜一下子来了精神:“波罗的海一带的幻彩鲨鱼!它们的尾鳍埋在地里四个月之后会发酵出一种发光的酸性物质……”
赫敏欲言又止,几次想要打断,最后还是继续吃她那份鸡肉沙拉。
她早该知道的,洛夫古德不能算最理想的倾诉对象。
*
有什么事要倾诉的话,奥尔沃特的第一选择总是格兰杰和波特。穆勒知道自己还没有得到那种信任。他感到不安,并把这种不安仔细藏好。
他想起在危急关头,她握起拳头,垂眸亲吻那枚戒指的那一刻。不甘像毒液一样灼烧他的心脏——那些朋友的存在本身,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慰藉和力量。
穆勒的工作习惯是,分析形势后指定目标。
在伊莱恩周围,他能够填进去的生态位包括:一,每年互换两三次明信片的前同事;二,同出任务,每周一起喝酒的搭档兼好友;三,几乎可以每天见面,影子一样相伴左右而不突兀的安静男友。
波特和格兰杰们已经占据她身边出生入死一起长大的位置,穆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并不是不会爱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爱热烈而坦率,对朋友,对家人,对萍水相逢的人,对这个魔法界,对未曾谋面的那些人,对城堡的每个角落,对伦敦的点滴细节。
但他仍如此不安。
他知道,她所回馈的感情和所谓“爱情”之间的差别,就像鼠尾草和台灯,基本毫不相关。他只是恰好出现在合适的时间点,恰好站在她身边。她牵起他的手,不是出于只此一份的偏爱,而是出于好奇,出于熟悉和信赖。
就算如此,也足够他千万次默念感谢梅林。她选择牵起他的手,而不是牵起别人。他知道自己并不特别,只是在他当时的位置,只是终于迈出那一步,于是他成为被选中的幸运星。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从奥尔沃特那里得了比起旁人来要稍多一点点的青睐。格兰杰那番包装得客气妥当的警告进一步证实了那点。
那是弥足珍贵的,属于搭档的信任,产生于日复一日共同训练的熟稔,发展为后背抵着后背携手御敌的默契。
而且他足够耐心,足够克制。比之前的那些人更懂得抵挡那种独享她注意力的冲动。
格兰杰曾经告诉过他,他可以选择停下。
“你不用勉强。她会放你走,你很清楚。”
“我从来不觉得勉强。”
*
那是穆勒第一次单独约他见面。
午饭后的短暂谈话,两盏咖啡放在桌前,热气袅袅,相对坐着的两人表情冷淡。
哈利没有伪装好脸色的心情,更何况她不在,更没这个必要。
穆勒依旧彬彬有礼,询问她和他小时候有什么难忘的旅程,和她出行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来问哈利是因为担心提及她父亲,让她伤心。
“我以为她不介意告诉你这些。”哈利平淡开口,话语却尖锐得多。
穆勒定定看着他,忽然笑了:“好吧,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那个事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说出口:你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最长,你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
气氛陡然一变,像是玻璃迸碎,肃杀寒风哗地刮进屋来。
哈利的脸色沉下去。
虽然对方的话近乎认输,但态度却少见地凌厉且直接。那句话算不得什么安慰,因为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那并非退让。
这场对话的走向也许比他预想中更严酷。
穆勒观察他的表情,笑意不减:“你会告诉我答案吧?因为你希望她开心。”
哈利顿了顿,三言两语带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旅行,说起去霍格沃茨之前倒塌的帐篷,说最好还是别尝试露营。对方礼貌道谢,收尾时亮出预备已久的兵刃。
“你可以别等那个时机了。”穆勒淡淡说。
哈利像被无形的拳头直击面门,整个人都僵住了,只剩那句话在脑中循环。
You may stop biding your time.
穆勒知道。他果然一直都知道。
深金色头发的年轻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沉默,自顾自继续:“所以我希望一切保持现状。你还是她的家人,她最好的朋友,不比这更多,也不比这要少。”
“……我为什么要照做?”哈利在桌下紧紧攥住大衣边缘。
“因为她非常爱你。”穆勒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平淡道,清秀沉静的面孔不带表情。
哈利觉得胸腔中的某块越来越冷,像极速燃烧的寒冰,耗尽氧气,皱缩成黯淡脆弱的一团。
他说不出话来。
“而你也是如此。所以你很了解,一旦越界会发生什么。”年轻人澄澈的浅蓝色眼眸凝视他,语调带着冷酷的真挚,“对你而言,最坏的结果是你失去她,最好的结果是她放弃我,当然,这两件事也可能同时发生。即便不是我,还会有下一任搭档,下一个追求者,你没法把她锁到高塔里去,因为人类是抓不住太阳风的——你和我一样清楚。”
哈利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绷紧的声音。
“我从没想过限制她。她是自由的。”
穆勒安静抿了一口咖啡。
“你不见得没有试过,但你当然不会如愿。”他徐徐开口,放下瓷杯时没发出半点声响,“你很幸运,波特。她给你的已经足够多了。旁人怎么也求不来的那些,你早就习以为常。你知道她的幸运符是什么吗?案子遇到难题的时候,出外勤有危险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去摸那枚戒指。”
哈利紧盯着他,感到心口垂挂的那圈金属正灼烧那块皮肤。
“但你的那枚戒指在哪里呢?”穆勒轻声问,倾身向前,“你不敢像她那样坦然戴在手上,你需要拙劣的借口来遮掩真相。你知道没人能跟你相比,所以才总有进退的余裕。我的请求再简单不过了,你只要继续装作是朋友,毕竟你一直很擅长这件事。”
穆勒坐回靠背椅,神情放松,让哈利想痛打他的脸。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胜券在握。”哈利慢慢说,“不然你何必来跟我说这些?你还是害怕,一旦她得知真相,就会放开你——像她放弃那个人一样。啊呀,这样一瞧,其实你和他的确长得有点相像呢。”
反击的效果比哈利预想得还强。他原以为穆勒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对方的笑意在脸上一寸寸凝固,显然领会了其中含义。
这样更好。
“你再清楚不过,她永远会待我不同——我和她一起长大,哪怕我搞砸一切,哪怕我让所有人都尴尬又难堪,我仍然是她的家人——而你不一样,她可以随时放开你。”哈利继续说,带着残酷的快意。
穆勒盯着他,面无表情。
“你搞错了一件事,波特。”年轻人握着扶手的指节泛白,语调很轻,“她只要捉住我一次就够了。因为我不是那个米沙,或者你。只要她伸手,我绝不会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