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少荇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她不晓得此时男子心中是什么心思,只是觉得这人神色古怪。
“殉葬,怕么?”再度开口,温绍却问了这么一句。
猜不透他是何居心,凉少荇迟疑着开口:“你……是谁?”
“我是谁?”温绍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笑,他带来的人也跟着笑。
“李五。”他随意指了其中一人,“跟她说说我究竟是谁?”
膀大腰圆的李五应了声“是”昂首挺胸站出来,说话粗声粗气如嚼沙:“面前这位可是咱们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镇抚使温绍温大人!”
原来他们都是锦衣卫!
坊间传言,锦衣卫权势通天,他们这些人向来出手狠戾,取人性命不过弹指,是草菅人命的一把好手。
怪不得刚才砍人精准利落面不改色。
凉少荇咬着唇没搭话。
温绍面露得色,正要再说,一个锦衣卫匆匆进院:“大人,颜王找您。”
这个颜王应该就是此次叛变的正主。
温绍看了眼边上吓得噤若寒蝉的几个小火者,说了句“收拾了”不再迟疑带人往外走。
到了大门口,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复又看向凉少荇。
她一身红衣落了雪,愈发显得唇红齿白惹人觊觎。
李五在旁边喊了声“大人”,温绍这才收起心思离开。
他们走后靠在墙角的几个小火者才敢上前来替吴北德和柳大用收尸。
有个年纪小的吓得直哭,年长些的小火者出声安慰:“别哭了,会没事的。”
“那可不见得。”小火者哭得鼻子直冒泡,“他们连总管都敢杀,咱们几个就更不会放在眼里,说不定心气儿不顺就直接给砍了。”
“他们两个是先帝心腹,就是今日不死也逃不脱明日。可咱们和他们不一样,没什么根基,谁是这皇城的主子咱们就伺候谁。只要咱们安分守己好生办差,一定会活下去的。”
这话落在凉少荇耳中,她一颗心彻底凉了。
是啊,他们无根无基,和先帝没什么牵扯才能独善其身留得一命。
可她是先帝娶回来的中宫,光这一层身份就注定她这次必死无疑。
太和殿。
殿内并未点灯。
浓郁的月色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窗丝丝缕缕照进殿中,隐约能看清大殿中央的龙椅上坐着个人。
此人,正是当朝唯一的异性王。
颜王,寥深。
他肩膀宽厚身披金甲,隐在暗处的身子恍若鬼影。
寥深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着了月色,愈发显得冷冽无情。
似是坐得久了身体不适,寥深动了动腿调整了下坐姿。
这一动,剑槽里尚未来得及干涸的血液缓慢下落,滑过锋利的剑尖儿,在冰冷如霜的地上晕开一片血花。
“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温绍一身雪色匆匆进了大殿,朝着寥深躬身作揖:“启禀王爷,禁军已被尽数控压,后宫妃嫔都关在了乾东四所。”
“嗯。”沧海般的深眸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语调让人隔着老远都觉得如沐凛冬,“子嗣呢?”
“王爷莫不是忘了?”温绍保持着作揖动作未变,嘴角噙起的笑带了些恭维的意思,“朱承乾那厮虽然色心泛滥,但似有隐疾,膝下并无皇子公主。”
寥深闭上眼,遮去眼底粹了墨的瞳仁,周身灼烈杀意也收敛了大半:“柬王呢?”
“回王爷,柬王今日本该宿在京都,可不知他从何处得了消息,已经连夜逃出城去了。”没能杀死朱承乾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温绍心里本就打鼓。如今寥深亲口问起,他更是心中没底,“不过王爷放心,卑职已经派人去追了。”
“跑了?”寥深借着月色搓了下指尖,沉眉下,深不见底的凉眸里似是浮上来一层似有似无的冷笑,“跑得倒是挺快。”
他站起来,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昭告天下,柬王谋逆,在先帝大婚之夜意图行刺。如今柬王外逃,先帝弥留之际将皇位传于本王。”
想了想,又道:“给朱有乾办场国丧,也算全了他做帝王的体面,此事去和礼部交代。”
“是,王爷。”温绍赶紧应声。
“还有……”寥深笑了声,隆冬利剑也不及他眼底寒凉刺骨,“不日要举行登基大典,日子就定在国丧当日。”
“是,王爷。”
寥深走下台阶,垂眸淡淡扫他一眼:“你这个镇抚使也当了五六年了,登基大典后若是指挥使不幸出了意外你就顶了这个缺吧。”
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对先帝忠心耿耿,此次叛乱并未参与,颜王自然不想留着这个隐患。
温绍心中大喜,若他能当上指挥使,那就再也不敢有人瞧不起他了。
强压着心头的雀跃,但他声音里还是不由自主掺了一丝欢喜气儿:“臣这就去办,多谢王爷!不对,应该是多谢皇上!”
寥深没接话继续往殿门的方向走,眉尾却不由往上扯了下,看起来心情不错。
到了殿门口,寥深顿住步子看向温绍,深刻的面部轮廓即使浸在温柔的月色中也难掩其冷硬的弧度:“妃嫔殉葬一事妥帖安排,万一谁肚子里留了朱有乾的种来日必成祸根。”
“是。”
寥深走了,温绍站在原地有一瞬的失神。
毫无征兆的,凉少荇那张俊俏清秀的小脸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若她也跟着殉葬,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