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说,这姜少琮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榆木疙瘩。新帝登基当日便这么口无遮拦,是不要命了么?
殿外一声雷动,带着殿内烛火跳动 。
冕冠下的阴影中,寥深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没有变,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只觉他面部棱角越发凌厉,眼中即使映着烛光也升不起半分暖意。
沉吟许久 ,寥深仰头饮下一整杯酒吐出一个字:“说。”
“不光如此,皇上登基当日便下令先帝嫔妃全部殉葬。 ”姜少琮说话掷地有声,“就连皇后都要殉葬,皇上此举实乃旷古未闻,令人心寒。”
寥深面色沉了下,可不知何故竟觉得身上有些热,还闷。
“右都御史此言差矣。”户部侍郎田阔站了起来,“自古以来帝王薨世就有嫔妃殉葬的祖制,只要未有子嗣者皆可殉葬。”
“先帝去的突然,并没有留下嫔妃殉葬的圣旨。”姜少琮面色一凛,“再者,即使要嫔妃殉葬,那至少也该留下皇后娘娘。”
“右都御史大概不知,昨夜帝后大婚,先帝尚未来得及和皇后行周公之礼便被柬王取了性命。”寥深搁下酒杯,单手撑在敝膝上,轻飘飘落下的目光深不见底霸气外漏,“如此算来,这大礼未成,那人算不上我朝皇后。”
“敢问皇上,先帝大婚可曾在太和殿和皇后举行典仪?”姜少琮步步紧逼,其余众人小心觑着寥深的脸色捏了把冷汗。
寥深:“不错。”
“既如此,按照祖制已经礼成。”姜少琮义正严辞,“有了典仪此女便是先帝的皇后,我朝的太后。”
“砰——啦——”天际惊雷暗滚,殿内忽然起了风。
寥深的目光化在凉风中,似是变作利刃,稳稳插在姜少琮微微压低的脑袋上。
众臣噤若寒蝉,不敢插嘴。
新帝即位前曾下旨昭告天下,说是柬王谋逆重伤先帝,先帝弥留之际将皇位传于新帝。因是口头约定,只有在场的几个人证并无圣旨。
可究竟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是新帝为了抢夺帝位杀了先帝又嫁祸给柬王也未可知。
不管事实如何,寥深血洗皇城让先帝嫔妃乃至皇后殉葬总归是真。
如此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之人,谁敢和他作对?
眼下,也就只有姜少琮这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敢出来质问新帝了。
外头雷电交加,风声四起。
殿内冷风满堂,风雨欲起。
众人除了姜少琮,一个个没了胆的鹌鹑般缩着脑袋不吭声。
若不是看着姜少琮是个可堪重用的忠臣贤能,又因着刚登基尚需稳固朝纲,他早就把姜少琮这个不知轻重东西给拖出去斩了,还会放任他在自己的登基宴席上口出狂言?
寥深一双深眸微微眯起,透射出危险的味道。
不过几息,身上燥热之感越发浓重,他平静起身:“饮酒多了有些闷,朕出门透口气,诸位爱卿继续。”
说罢,施施然走出了大殿。
似乎全然忘了身后还有个等他回答的姜少琮。
寥深出了太和殿刚好碰到匆匆赶来的温绍。
“皇上。”温绍上前恭敬行礼。
寥深强压着身上那股不适:“行色匆匆出了何事?”
“回皇上,方才内监总管来报,殉葬的嫔妃少了一个。”
“少了?”寥深眸中闪过一道莫测光芒,“少了何人?”
“皇后,凉少荇。”
寥深苍邃的眼中若有所思:“带领禁军搜查皇宫,说不定人尚在宫中。”
“是,皇上。”
“内监总管连个人都看不住简直是酒囊饭袋,摘了他的脑袋。”寥深走了两步侧头看过来,“朕交给爱卿的差事往后还是多上心的好,不然哪天出了大纰漏把命搭上也说不定。”
这是在敲打自己,温绍赶紧应声:“是,皇上。”
温绍领命欲走,见寥深也随着他往外走,不禁疑惑:“皇上不回大殿么?”
“有些闷,散散步再回。”
“可……”温绍抬头看看头顶黑压压的天,“瞧这天就要下雨了,皇上当心淋雨。”
“知道了,去吧。”
虽是初春,刮起来的风还是夹了股暮冬的凉意。
寥深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一众太监宫女。
他沿着墙角走了一阵子,凉风吹在身上都浇不灭心头越拱越高的心火。
难不成他……
身后蓦地发出一阵窸窣声响。
是刺客?
寥深猛地顿住步子,一个转身快步朝墙角走去。
隔远了瞧,是个娇小的人影。
难不成真是刺客?
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
他腿长腰实,走得又快,不过眨眼便逼到那人近前。
二话不说,直接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什么人?”
一道闪电隔云劈下,照亮了眼前一方天地。
竟是个俏生生的姑娘。
她鬓发半湿,红唇微张,白皙娇嫩的小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竟觉得面前女子香腮水眸,妩媚动人。
寥深眸底骤然变暗。
没来由的,身上的热意又蹿高了几分。
寥深烦躁扯了扯做工繁杂的领口,锢着女子柔若无骨的手腕将人一把拉至胸前:“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