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怎么的,他本能断定,这就是她的声音。
他想,这世间大概只有她那样的人儿才会有这般清透悦耳的声音。
顿在原地的脚动了动又收回来,如此反复数次,终是摆正了脚尖朝着那扇月门走去。
日头渐高,春日的正午已有了热意。凉少荇逛得累了就想去凉亭歇脚。
乍一回身,正好对上刻意候在门旁的人。
“你是……”她这人怕生,尤其是陌生男子。凉少荇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特意端起太后的架子,“你,你是何人?”
这一照面,姜少琮只觉胸口砰砰乱跳毫无章法,浑身血液似被尽数抽走又重新灌满,撑得皮肤肿胀刺痛,口干舌颤。
真的是她!
只是看样子她早已忘了当日之事。
费尽周身气力好不容易把即将奔泻而出的心绪默默压下,朝她恭敬作礼:“太后,臣是右都御史姜少琮。”
“嗯。”凉少荇心中嘀咕 ,右都御史,那是个什么官,官职很大么?
她搅着帕子,小脸儿通红,一对柳眉微蹙,似在思虑。
“娘娘。”翠笙举着纸伞过来,看到门边的人神色一变,“娘娘,日头太盛当心晒伤,回去吧。”
“好。”
走出没多远,翠笙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右都御史姜少琮是出了名的循规蹈矩不近人情,您往后还是莫要与他多加攀谈的好。”
“好。”
“不光因为这个。”翠笙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皇宫之中最忌讳后宫和朝臣扯上关系,这点才是最紧要的。”
凉少荇暗暗将这话牢记在心:“哀家知道了。”
望着越走越远的倩影,姜少琮缓缓收神,嘴角一提往后扯出个上扬的弧度。
今日运气不错,总算和她搭上了话。
虽然没说几句,不过来日方长,总有再见的时候。
他抬头望向天边,只觉今日晴空万里,连带着心境都开阔不少。
晌午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后半晌却下起了雨。
大雨磅礴,一茬儿接着 一茬儿,院子里都开始积水了。
慈宁宫众人一个个端着木盆提着木桶往外挖水,忙得团团转。
听说不光是慈宁宫,别的宫里也积了水。
整个后宫现下俨然一汪水潭。
屋檐下,凉少荇心里着急却又束手无策。
傍晚光景,十几个太监拿着工具赶来了慈宁宫帮忙。
凉少荇还以为是别宫来帮忙的太监,赶紧吩咐翠笙给他们吩咐差事。
昌景举了把大些的油纸伞过来撑到她头顶:“娘娘,当心淋了雨受寒。”
“好。”凉少荇朝他笑了笑,替他扯了下被风刮歪的斗笠,“你也是。”
“朕竟不知,这后宫之中何时主子和奴婢能平起平坐了?”寥深顶着风雨进了院子,面色阴沉,像个讨债鬼。
这声音吓得凉少荇身子一抖。
“参见皇上!”院里正在忙活的众人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
“继续泼。”寥深冷着声气儿下令,满院子人又开始有条不紊忙活。
他走到凉少荇边上,望着她睫毛上因为主人情绪而来回颤动的雨滴,面上神色晦暗。
“皇,皇上,你怎么来了?”凉少荇强迫自己看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去。
这真不怪她,新帝做事雷厉风行又不苟言笑,素日里见他已经够心惊胆战了,何况这时人还怒着。
漆黑的眼底犹如半夜的深林,鬼影森森。
昌景敏感觉察到了气氛不对,立即双膝跪地以头磕地:“奴婢叩见皇上。”
寥深看都没看他,只盯着凉少荇脸侧微湿的发:“太后还没回答朕刚才的问题呢。”
岁荣低着头寻思,刚才太后不过是帮小太监整了下斗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上这气发得有些过了。
沉默数息,凉少荇总算调整好情绪,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刚才的事皇上误会了。”
“误会?”寥深皮笑肉不笑看向一边的岁荣,“太后说是朕误会了,你来说,此事是朕误会了么?”
是您误会了,这话岁荣可不敢说。他干巴巴挤出个笑,昧着良心给寥深打顺风旗:“皇上英明神武双眼如炬,皇上怎么会误会呢?奴婢不信。”
即使知道岁荣是在刻意奉承,可此时此地这话相当受用,他转头看向匍匐在地的昌景,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拖着语调道:“你说,是朕误会了么?”
眼看情形对太后不利,昌景头也未抬再次重重一磕,“咚”的一声,似乎破了皮:“皇上,方才正如太后娘娘所说,是皇上误会了。”
岁荣:“!!!”好个头铁的小太监,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误会 ?”寥深险些被这话气笑,“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刁奴,竟然连同主子一起诓骗朕?你可知欺君什么下场?”
“奴婢不敢诓骗皇上。”昌景不卑不亢。
“你……”
“皇上。”眼瞧着这火气越拱越大,凉少荇匆忙打断皇上的话茬儿,她可不想昌景惹怒了天子白白丢了性命,“外头雨大湿气重,当心伤了龙体,有什么话还是进屋再说吧。”
“进屋再说?”寥深不错眼看着凉少荇,良久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稍缓,凉唇微动,“好,那就进屋说。”
岁荣正要往里跟,寥深回头盯他一眼。
岁荣以为皇上嫌他走得慢,还小跑了几步。
寥深俊脸一拉:“再跟,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