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金铃感应到了什么,巡山弟子走到离她不过两三米远的时候,它突然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喵”的一声,一只黑猫从她面前的草丛一跃而出,颈间的铃铛叮叮作响。
它跳到带头弟子的脑袋上,“啪”地给他脑袋来了一下,又轻巧地跳走了,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原来是只野猫。”那弟子捂着脑袋,嘟囔道,“可惜了,出门太急,没带上肉干。”
“新来的猫么?好像都没见过。”
“你那么懒,除了巡山便不出门了,能见过才怪!”
“我那是闭关,怎么能说是懒?!”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远了。
甜杏猛地松了一口气,又马上提了起来。
金铃响,师兄到。
她提起裙摆,飞快地往后山跑。
跑到后山的桃林时,她眼尖地瞧见远处的一道人影,连忙屏住呼吸,在原地幻化成了桃树模样,融进了林子里。
才刚站稳,她又想起什么,弯起树枝,把挂在枝头的金铃取下,挂在了隔壁的树上。
在她的视线里,一身白衣的少年穿梭在林间,手里捏着一张符纸,看似不急不缓,实则速度极快。
甜杏蜷缩着,屏住呼吸,只看见他乌黑的发顶和高挺鼻梁上的一点儿红痣。
“甜杏儿。”清润的嗓音混着柑橘香飘来,少年手心里放着剥好的橘子,懒洋洋地站定,喊她,“师娘的桃花糕做好了。”
甜杏依旧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少年掐住符纸,三两下捏出一个纸人,摇头晃脑地嗅了几下,而后跳向了她——隔壁的那棵树。
“抓到你了哦。”少年弯了弯眼,伸手朝那棵树抓去。
见此,甜杏骤然松了一口气。
少年取下金铃,仔细端详片刻,又抬起头,转了个方向,对着甜杏幻化的那棵树,唇角笑意恶劣,“甜杏儿。”
甜杏才刚展开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张符纸已经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她的背上。
她慢慢地显现出人形。
“师兄!”她又急又气,“你耍赖!”
“有么?分明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徐清来含笑的声音,在触及她破烂的衣裳时戛然而止。
甜杏下意识地把扭伤的脚腕缩了回去,怯怯地看他。
徐清来揪住她的衣领,就跟拎包袱一样,一路冷着脸把她拎了回去。
“溜去前山了?”
甜杏站在徐清来的面前,他坐着,手里拿着帕子替她一点一点轻柔地擦着脸,语气冷淡,“弄得一身伤,看师父不训你才怪。还叫疼?疼死你算了。”
她偷偷地撇嘴,眼睛却不住地偷瞄桌上的糕点,脸皱成了一团苦瓜:哼,这不就在被你训么。
徐清来蹙眉看着她脸上被树枝刮出的细小伤口,俯身去柜子里拿药时,余光瞥见某人伸向糕点的手。
他一把拍下甜杏的手,冷下脸,“师妹。”
他很少这样叫她,总是“甜杏儿”、“小甜杏”、“酸杏子”的换着各种花样叫。
于是只这么一声,甜杏便慌了起来,手脚并用爬进徐清来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师兄,我听话,我听话,你不许生气!不许不理我!”
她口气娇蛮霸道,眼里的泪却是像不要钱似的,一眨就掉了下来,哗啦啦落了他满衣裳。
徐清来被痒得往后躲,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目光,到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冷哼一声,“洗了手再吃。”
——
甜杏缓缓地睁开眼睛,被踩碎的肋骨还隐隐作痛。
她抬起手,抹了把脸,摸到了一手的凉意。
愣怔了一会儿,她的思绪才慢慢回笼。
围攻、金铃、残骨、陌生的妖……
师兄!师兄呢!
甜杏猛地坐了起来。
她仍穿着之前的衣服,正躺在铺着地毯的地上,身下垫着几层布。
不远处是一张更大更精致的床,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四周雕栏玉柱,殿顶铺满黄琉璃瓦,像是身处在一座华美的宫殿中。
与此同时,殿内萦绕着浓郁的妖气。
奇怪。
甜杏皱了皱眉。
大战后,妖族的妖皇以及三殿长老都被封印,伴随着的是妖界灵气的稀薄,离荒蛮之地也差不了多少,这儿怎么会如此奢华?
她侧耳,听见了隔壁零星的几道水声。
天雷引未动,说明师兄离她便不会太远,这道水声,会是师兄的么?
甜杏起身,蹑手蹑脚地往隔壁走去。
越往里走,听着水声,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少时贪玩,半夜溜进药浴池子里,偷看师兄练剑时的光景。
绕过屏风,足有半人高的浴桶上,邬妄侧对着她,阖着眼,乌黑浓密的发垂下,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截肩背,如雪似的冷白。
她微微偏头,昏暗光影浮动,只看见他冷淡的半张脸,鼻梁高挺,睫毛又长又直,半边轮廓一笔勾勒,流畅而深邃,宛如水墨画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同她记忆里的徐清来截然不同的样貌。
温热的水蒸气扑上脸颊的时候,甜杏这才骤然惊醒,迟钝地察觉出一些不妥来:许久未见,她是不是该敲个门?
邬妄搭在桶边的手动了动,她想后退,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往前滑,一头栽进了浴桶里。
“砰——”,水花四溅,甜杏猛地呛了一口水,笨拙地挣扎着。
邬妄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