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诊 推理是,真相的钥匙,人心的锁孔
医生扬起威胁满点的微笑后,话筒中噪声瞬间大到旁边的黑泽都感到刺耳──接着门打开了。
首先进门的是名风韵尤存的老妇人,暗红褶皱披肩、窄口白礼服配银杏耳饰,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
然而优雅的韵味却被她微扬的下巴与凌厉的眼神打散,比起喝下午茶的贵妇,她的神态看上去更像个会用大嗓门骂街的大婶。
然后是约三十多岁、长相的清秀女子,她绑马尾戴眼镜,外套下还穿着淡蓝色工作服。她怯生生地走进来,闪避眼神接触,像职场里最边缘透明的女性,除此之外无法对她生出更多描写。
「放开我!」
最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他不知被什么东西从虚空里扔了进来,黑泽只来得及捕捉到树枝状的影子……
男子长相与白鸠酉生有六分相似,身穿的西装也与酉生同个色号,只不过他发根隐约残留没完全褪掉的金色染发剂──这年代会染发的那是实打实的特立独行。
「要做什么!?我不过是来见父亲而已!」
男子快速张望,他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眼珠充血、双手在颤抖的臂膀上摩娑,语调惊恐暴躁,不晓得是被绑他来的东西吓到,还是他本来就这样。
他们分别是白鸠杏梦、中岛浮奈以及白鸠若树。
「晚上好,本人是鉴识员镜。」
医生强压下哈欠,打开只有几个字的册子假装那是什么案件报告,开始即兴角色扮演,「白鸠酉生先生的状况如各位所见,接下来本人会与你们确认案发当时的详细情况,以排除各位的嫌疑。」
超随便的开场白,跟搜查时完全不是一个积极度……黑泽斜视后边跟死了没两样的白鸠酉生。
本以为三位嫌疑人好歹会装装样子关心一下受害者,然而事实是所有人都无视尸……受害人,在医生的询问下说出几小时前的行程。
白鸠杏梦嫌恶的眼神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包刮她的亲儿子。
她扫过凌乱的办公桌,最后视线停在中岛浮奈身上,蠕动嘴唇像在念什么不堪入耳的词汇,然后才说:「我是来找我丈夫问点事的,刚关店就去了,结果就看到这贱女人从办公室里出来,我不想跟她讲话,确认她走之后才进办公室的。」
中岛瑟缩了下,急忙辩解道:「我只是去送红茶而已!白鸠先生经常让我帮忙买,他不管思考还是休息都爱喝红茶,每天都要喝掉几包,夫人明明知道的!」
「妳可闭嘴吧!那种需要壮O药的烂O也就妳这种没人要的货色会喜欢了!」
白鸠杏梦翻个白眼,尖声喊出对这年代的女性来说惊世骇俗的话语,随后对医生撇嘴:「我也没心情久待,骂了丈夫几句就离开了。」
似乎被白鸠夫人尖锐的喊声搞到脑壳疼,医生边摁着耳屏边问:「为什么白鸠夫人要从后门进药局?」
白鸠杏梦冷笑高喊:「我就是不想让那两烂人知道我来了!!」
医生默默远离妇人,她点点头,忽地转头对中岛浮奈说:「中岛小姐,白鸠酉生先生一开始对您很温柔,对吧?」
「嗯──唉!?」
中岛猛地抬起畏缩的脑袋,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触电般大步后退。
「他对妳照顾有佳,称赞妳、时不时送妳小礼物,在妳眼中毫无疑问是名可靠成熟的男人。」
医生的中性嗓音如同旁白,平静、解剖小白兔般地描述着,「偶尔他还会对妳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他告诉妳他的婚姻是如何压抑,家庭早已名存实亡,他会在合适的时机离婚,名正言顺地取妳为妻。」
中岛浮奈见鬼似地瞪着白发金眸的鉴识员,她不知不觉已经退到墙角,带着哭腔喃喃说:「我不知道、我以为──他说他们分居了……」
「可是他从没有兑现承诺,渐渐的,妳终于怀疑起他编织的童话故事。」
医生继续说,她掏出口袋里那几张照片正对中岛,「妳开始质问白鸠酉生先生,这让他烦不胜烦,决定拿偷拍的照片反过来威胁妳。」
「你是在哪……」
中岛瞪大双眼,她的语言系统崩坏了,发出压抑哽咽的吸气声。
「中岛小姐,妳等到大家都离开后又折返回药局的理由,恐怕就是这几张照片吧?复印一把办公室钥匙对身为员工的妳来说,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医生将那些照片塞进中岛手中,也不管照片锐利的边角划破她的手掌。
「也因此,当妳闯入办公室时,看见本该离开的白鸠酉生满头血倒在地上,妳并没有报警。报警的话妳的行踪也会暴露,妳选择无视这个男人的死活,抓紧时间寻找照片……虽然保险箱开到一半,妳就被什么东西惊动离开了。」
「我……我很害怕,听到外头垃圾箱有动静就跑了,出去后才发现是猫在打架,又不敢回去……」
中岛浮奈终于哭了出来,引得白鸠夫人又恶狠狠地刮了她一眼。
医生在妇人飙高音开骂前率先对中岛说:「您该在知三当三前就感到害怕了,居然把未来挂在一个不可燃垃圾身上,妳这是在背叛妳自己。」
中岛瘫软在地,把那些照片捏成皱巴巴的碎纸,失神啜泣。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一直在旁边咬指甲的白鸠若树受不了了,他指着中岛大吼:「不就是这女人袭击我爸的吗!肯定是我爸返回药局被这家伙偷袭的!」
「为什么若树先生觉得是“返回药局"时被袭击的?」医生揉着太阳穴,轻飘飘反问,「您离开时,酉生先生应该没走吧?」
「那、那是──」
白鸠若树一噎,他的眼球急促地抽动,「我走后在附近桥上抽烟,我看到我爸走出来了!没错!我想起来了,是正门走的,你们不是警察嘛!?自己去看监控啊!」
医生忽然说:「白鸠若树先生,您最近很缺钱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若树下意识握住左手手臂。
「您这种人本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从名为人生的战场上脱逃的逃兵,若是自己跳入深渊就算了,但大多数会将周遭一切一并拖入地狱。」
医生垂着死鱼眼,嫌疑人们出场后就不曾变调的语气终于带上一丝嫌弃,白手套轻点手腕静脉,她问:
「你握住的手臂上,布满了针孔吧?」
白鸠若树四肢无法抑制地颤抖。
「白鸠若树先生,您那时候毒瘾发作了吧?向父亲要钱不成,一气之下拿衣架当凶器,砸完人发觉不对匆匆绕回来,翻窗拿上父亲的外衣装成他出来,以此伪造你们没有闹矛盾的假象。」
医生嘲弄地笑了笑,「结果您弄巧成拙,忘记在窗户上砸出一个跟您脑子里的洞一样大的破口,把现场伪装成强盗入室盗窃了。」
「你是白痴嘛!那时候砸窗户惊动邻居我不就被发──!?」
无法克制地吼完,白鸠若树才察觉不对,想摀住嘴时已经来不及了。
白鸠若树充血的眼珠死瞪着医生,肌肉语突出的血管抽搐。
好似被野兽逼退角落的雏鸟触底反弹,他猛地抽出一把瑞士小刀朝医生直冲而去,吼道:「你这家伙懂什么啊!!」
碰!
下一秒,白鸠若树的脑袋被白手套掐住,随手摁进了旁边的书柜里。
黑泽瞥了眼,瘫软的若树下巴嗑着一层层柜板缓缓滑落,他脑袋上五个红色指印子特别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