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土墙有打了一个洞,本是做窗户用的,结果成了堵不上的寒冷,裹着被子也感到脚底一直是冰凉的,真恨不能掀开被子找个东西去给它堵上。不多时门开了,赵子言以为是蒋晓川的父母怕他们着凉过来堵那个洞,心里万分感激。影影绰绰间渐渐看清原来是田家英端着脸盆缓缓走近。他万分诧异时田家英已经走到床前,端着脸盆蹲下与他说话:“子言,别摘菜了,很冷吧,我给你端了盆热水烫烫手。”赵子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接着水盆时忍不住盯着田家英那粗壮的双手多看了几眼,田家英被这么一看本是停留在手上的水温传导到了脸上去,热辣辣烧红了一大片,想抽回手藏到口袋里去又怕打翻了水,待水盆落了地才赧然道:“我的手很难看吧?”而后不知该抄到口袋里去还是摆在跟前,一时无所适从。赵子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一心要证明自己并不嫌弃她的双手,兴许是被自己的突兀给吓到了,忘了冠冕堂皇地说这是劳动者的双手,是最美丽的双手。只是紧紧抓着,意图莫名。田家英被他握住双手急着要抽出来,又羞又怕,低声说道:“你干什么,你快松开。”赵子言魔怔了似得紧紧握着不放,说道:“你真好看,你哪儿都好看。”田家英扭转过头说:“骗人。”赵子言急了:“不骗你,真的,你真好看。”说着就下床抱住她,抱住的当下不留神踢翻了脸盆,水泼得下身尽湿,这一冰,眼前的景象荡散。睁眼只见一片漆黑,才知道适才做了个梦,下意识摸了一下内裤,全湿透了,知道是遗精,深怕沾到主人的被褥上,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用手背上下试探,确认是干的才放了心,也不敢逗留在被窝里面,忙起身去洗手间清洗一遍。内裤洗过之后没得晾晒,只好多拧几遍放到大衣的口袋里,然后又将自己全身上下巡视了一遍,像个罪犯在检查自己清理过的案发现场,随后是满满的罪恶感。他再回去已经睡不着了,就走到露台去透口气,在空旷寂静的夜里,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远方的天际点亮一盏启明星,吓退其他星光,倏地落入田间,由远渐近。
他对田家英的思念也由远及近,层层袭来,猛烈的寒风将他的外套吹成一个斗篷,兜住了所有的不甘与悲伤。
蒋云泽在天光未现的时候就开着三轮车载着他们出了村向东驶去。夜色把大地裹得严实,也分不清东南西北,道路都是车灯一程一程挖出来的。掘进的货车马达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叫人担心会惊醒大地一声破晓,所以车也开的飞快。这是与天光赛跑,助威的是周遭的寒风,坐在前头的蒋晓川跟蒋云泽都抽起了烟取暖,陆德明跟梁月月相互拥抱也能抵挡寒冷,胡玲虽然跟赵子言坐在一起,也不敢像昨晚一样扑到他的怀里取暖,只是把毛衣的衣领往上拉了拉。因为惦记着去看日出要拍照的,所以穿着高领毛衣,忘了带上厚重臃肿的外套,这双手暴露在外受冻。赵子言想蒋云泽要直面寒风双手还要握着扶手,替大家向他道歉:“真不好意思,这么早让你起来送我们过去。”蒋晓川替他回复:“这没什么,他拉猪仔去卖的时候更早。要一早起来煮饭给猪吃,吃饱了好多称几斤,再送到镇上去卖,那更早。”他一说,后头的人都笑了,相互调侃对方是猪仔。
一说笑大家都放松了起来,胡玲也借机把自己快冻僵的手放到赵子言外套的口袋里取暖,一伸进去就摸到了一团湿冷的布,心想赵子言怎么把湿毛巾放口袋里。赵子言反应过来一把将口袋摁住,仿佛要保住一个天机。胡玲手被摁住吓了一跳,抽出来的同时也把那团布带了出来,问道:“什么啊,这么神秘?”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出是内裤,忙给他塞回去。两人的脸一起烧得通红,疑心夜色都包不住,惊奇对面的梁月月他们会没看到。脸颊滚烫的足以抵挡整个初冬的寒意,这回再不用借谁的口袋来取暖了。胡玲压低声音问:“尿床了啊,被昨晚的鬼吓的?”赵子言矢口否认:“没有,没有......”胡玲继续捉弄:“不是尿床那是什么,还洗了放口袋里——”她这一问自己倒想到了另外一个答案,把自己推到禁区还踩了雷,炸断了思路,再接上时下意识闻了一手,虽然是肥皂的香气,到底还是不放心,拿手在赵子言的外套上反复擦拭,一脸嫌弃:“咦——”虽然没说什么,如同彼此烧红的脸透亮无比,心照不宣了。赵子言的天机被泄露,整个人仿佛赤裸裸被公之于众,没得躲藏像被扎破的气球,干瘪无力到只能说:“没有,没有......”陆德明听到了问道:“没有什么啊没有?”
赵子言立即说:“没有鬼。”
胡玲反驳:“就是有鬼。”
陆德明不屑道:“你们两个真有意思,昨晚的事情还能说到现在,没有鬼,那是我故意吓你们的,真的是。”
胡玲拿手指戳了一下赵子言的腰小声说:“就是有鬼——色鬼。”最后两个字说得分外小声,赵子言听到羞得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胡玲的手不再觉得冷,而是感到有些滑腻,抓着身旁拇指粗细的扶手上,食指跟大拇指摩挲着,感觉有东西在指尖粘住了。
货车驶入一片松树林,两旁的树梢像抖动的彩带翩跹起舞,在这舞曲的阑珊处就是豁然开朗的沙滩跟广阔的海天。他们停好车朝沙滩走去,那里三三两两已有不少人等着看日出。兴许是天还未亮,看不清海天相接的那条线,人群中有人说该不会是乌云挡住了吧。这担忧不是杞人忧天,蒋晓川看了一下手表也说可能真的有云挡住了。本来是疑似,已经叫人担心,听蒋晓川这么一说,几乎是确诊,只是不等最后一个破晓来见分晓,还不死心。天边慢慢浮起鱼肚白,果然是乌云将糊住了海天一线,害羞的太阳偷偷藏在乌云背后,作为回报给乌云镶上了金边,见不到它出水芙蓉的一瞬,大家都觉得很是失望。
胡玲嘟囔着:“真倒霉。”走那么远的路挨了那么多冻就为看一眼日出,结果失望至极,眼前那团乌云简直就是他们眼中的晦气。只是既然来了,还是要在沙滩上走走。蒋云泽宽慰大家说:“大家中午可以到我家吃饭,等等我带你们去打鱼,打鱼也很好玩的。中午我可以做鱼给你们吃。”这一说把大家沉下去兴致提了起来,纷纷点头,开始欣赏海边的风景,走着走着渐渐分开,朝着各自喜欢的方向走去。
蒋晓川拉着赵子言聊天,谈起毕业后的事情,也谈起蒋云泽:“他以前在我们班上是大才子,想不到吧。”
赵子言说:“还真看不出来。人不可貌相啊。”心想我小的时候也被人称作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