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替自己的侄女打掩护说:“也不能那么绝对,纵观古今——”说话里用到纵观古今不是一般的身份是降服不了这四个字,可是说到这里黄总迟疑了一下,要举例证明自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观点印象里面只有市井之徒刘邦跟乞丐皇帝朱元璋,这太浅显易懂,说了等同于没说,再举别的例子又不自信起来。一转念往久远了去说,哪怕说错了,他们这些人应该也考据不了——“说到今天吃饭,我就想起春秋的事情。我记得啊,春秋的时候,有个小国很穷,以前国家搞祭祀还得去偷别人家的牛。可是就是这个国家后来做得比谁都大。所以人不可貌相,有些人你看着出生贫寒,后来能做得比谁都发达。那个穷国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卫国。”黄总最后说到卫国时忐忑了一下,纵观全席,应该没人跳出来指正。不凑巧的是子言这时酒劲上来,忘了酒桌上的规矩,大大方方地纠正了错误:“是楚国。”
子言的这个行为不亚于筚路蓝缕的熊绎不好好守燎突然在诸侯盟会上面发言,众人惊讶,黄总确认了一下:“是楚国?”他也在确认刚才发言的是子言。
刘健在酒劲的带动下奋勇护主,也不管赵子言是不是郑雪清的小弟,毫不客气地说:“黄总说是郑国就是郑国,你纠正他干什么?”
子言倒真的熊绎附体,而且酒壮熊人胆,不顾及刘健的“纠正”洋洋洒洒例数那段陈年往事,他说是楚国而不是卫国因为卫国是富二代,姬姓,周武王弟康叔的后裔,不会穷到偷牛祭祀祖先。其他诸侯国不是沾亲带故就是以前一起共事打天下的,只有楚国出生贫寒,穷到每年只能拿些土特产去进贡,第一代国君还得自己翻山越岭给送过去,周王看着楚国送来的仨瓜俩枣,能经不起那样的考验,所以就给他安排到鲜卑那一桌,让他管管酒菜。多像一个村子办酒席,上不得台面的穷亲戚只能在灶台旁打下手。多像此时此刻的他,他隐约感觉到这是自己的真实写照,却又模糊现实与历史的区别,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穷小子,所以才敢大放厥词。
黄总听子言能说道熊绎跟谁一桌吃饭,想来所言非虚,只得慨叹说:“啊,所以啊,你们看,世事无常的。莫欺少年穷,人穷志不短,总有翻身的时候。”
子言没有见好就收,接着讲楚人怎么不被中原的人待见,就像爆发的泥腿子被富人圈排挤。他们又怎么发愤图强,从城濮之战大败到观兵周疆意欲问鼎中原。讲扮猪吃老虎的楚庄王怎么一鸣惊人飞到黄河饮马,再到两棠之役,是会重蹈城濮之战的后尘还是从此称霸中原,伍申说打,孙叔敖说别打,究竟是听战功卓著的伍申,还是听能文能武数理化样样精通会修水利的孙叔敖。
人都是爱听故事的,从类人猿仰望星空对未知感到好奇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听故事,一桌的人听到这里也都等着他说是见好就收还是乘胜追击。子言这时醒悟过来,自己羽翼未丰筚路蓝缕怎么可以夸夸其谈,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自己倒了一杯酒赧然一笑说:“说多了。”说完一口喝掉那杯酒,胸口一阵灼烧,盖住了脸上的不安。
林芳芳本是为了躲着一旁的圆脸小刘才故意向子言套近乎,听到子言说了这些故事才真的去注意这个年轻人,一脸认真地问说:“后来呢?”
子言抬头看了郑雪清的脸色,发现没有生气,这才稍稍放心,作总结式的发言:“荆楚之地儿孙辈也都争气,一战称雄,成就霸业。他们祖坟冒青烟了,早先穷得鄀国盗牛,身份低下进贡了还得守寮,就靠丹阳那弹丸之地能做到后面那么大一份家业,真不能看不起那些叨陪末座的人。话说回来,商朝建都殷墟的时候想不到有一天会在牧野被周人打败。周朝得了天下,觉得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周天下下的诸侯也在想着这率土之滨以后不是姓姬一家的,也会是王公贵族的,想不到最后是西边秦朝统一了六国。就像大家觉得武林盟主不是哪个帮主也会是哪个堂主,最后竟然被路人甲给拿走了。正当秦始皇认为这回天下归一,世世代代都是他们家的,不过才过了两代又出了陈胜吴广这样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出来喊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从此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事情在历史上就屡见不鲜,做乞丐的变成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盛衰兴替,变化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