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店里,许风兴奋地在一排古装戏服间穿梭,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柔软的面料。
“苏竹,你看这件怎么样?”她举起一件深蓝色的长袍,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
苏竹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衣架,闻言转过头来。
阳光透过橱窗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颜色很适合刘邦的身份,但……”她走近几步,手指捻了捻布料,“这个材质在舞台上可能会显得太暗。”
最终,在店员的建议下,两人来到了专区。
苏竹的手指在一套项羽服装的金线刺绣上流连,眼神有些恍惚。
“怎么了?”许风凑过来,肩膀轻轻碰了碰她。
“没什么。”苏竹收回手。
许风没有多问,只是悄悄握住了苏竹的手。
她能感觉到那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回握住她,力道恰到好处。
两人转了半天也没选好,但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寝室里陷入了沉思。
“一套项羽战袍要多少钱?”许风瞪大眼睛看着苏竹手中的报价单,数字后面的三个零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竹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如果定制,价格翻倍。”
两人坐在宿舍里,面前摊开着冯教授给的服装要求清单。
《鸿门宴》作为历史正剧,服装必须尽量还原秦汉风格,不能随便用现代古装应付。
其他角色的服装还好说,但作为主角的刘邦和项羽,服装必须考究。
许风抓了抓头发,“要不……我跟我爸妈说说?”
她声音里透着不确定。
苏竹摇摇头,“不必。我去和江老师说。”
“不行!”许风猛地坐直,“这是我们俩的事,怎么能只让你一个人……”
话没说完,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江尚酒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苏竹,这是下周生物竞赛的补充材料。”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服装报价单,眉头微蹙,“遇到困难了?”
许风还没来得及遮掩,苏竹已经如实相告,“课本剧服装预算超出预期。”
江尚酒拿起报价单扫了一眼,表情不变,“质量如何?”
“据说是专业历史剧服装店,做工考究。”苏竹回答。
江尚酒点点头,“周六上午十点,我陪你们去看看。”
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许风目瞪口呆。
“她……她这是要帮我们出钱?”许风难以置信地小声问。
苏竹眼中闪过一丝温暖,“江老师一向如此。行动多于言语。”
许风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妈妈”。
“喂,妈?”
“小风!”电话那头许妈妈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兴奋,“我刚遇到你们学校的顾老师,她说你要演刘邦?怎么不告诉妈妈!”
许风耳根发热,“就……就是个课本剧……”
“顾老师说服装可能会很贵?别担心,这周末正好发奖金!”许妈妈的声音充满自豪,“我女儿第一次演主角,必须穿最好的!”
许风喉咙发紧,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妈……其实不用……”
“就这么定了!周六我去接你,咱们一起去挑衣服!”许妈妈不容拒绝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许风握着手机,呆呆地看向苏竹,“我妈……也要来。”
苏竹轻轻笑了一下,“看来我们有两个赞助人了。”
周六早晨,许风在宿舍楼下见到了久违的母亲。
许妈妈穿着一身淡蓝色连衣裙,看到女儿就张开双臂。
“小风!”许妈妈紧紧抱住许风,“又长高了!”
许风把脸埋在她肩头,闻着熟悉的淡淡香水味。
自从上了高中住校,又加上高二学业忙,她回家次数越来越少,此刻才意识到有多想念这个怀抱。
“阿姨好。”苏竹站在一旁,礼貌地问候。
许妈妈松开许风,转向苏竹,热情地握住苏竹的手,“这么客气干什么?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家这个皮猴子!”
苏竹虽在以前就认识许妈妈,却还是耳尖微红,不习惯这样的热情,“是许风照顾我更多。”
一阵喇叭声打断寒暄。
江尚酒的银色SUV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上车。”
车内气氛出奇地融洽。
许妈妈和江尚酒虽然性格迥异——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静如冰——但聊起两个孩子却意外地投契。
“小风从小就爱表演。”许妈妈笑着说:“三岁时披着床单假装是公主,把整个客厅当舞台。”
“妈!”许风在后座羞得满脸通红。
苏竹却轻轻按住她的手腕,神情温柔,“那很可爱。”
许妈妈的目光温柔地追随着两个女孩的身影。
“小风从没这么开心过。”她轻声说:“自从和小竹成为朋友后,她整个人都开朗多了。”
这家专门卖古装的服装店位于城东一条幽静的老街,门面古色古香,橱窗里陈列着几套精美的汉服。
直到现在,两人才明白,为什么里面的衣服这么贵。
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姓秦,据说祖上曾是宫廷裁缝。
“冯教授和顾老师已经打过招呼了。”秦老先生推了推老花镜,打量着两个女孩,“项羽和刘邦是吧?跟我来。”
他领着众人来到内间,这里挂满了各式古装,按朝代分类。
秦老先生径直走向秦汉专区,取下一套黑色绣金的战袍。
“项羽,西楚霸王,勇猛无匹。”他将战袍递给苏竹,“试试这套。”
苏竹接过衣服,走进试衣间。
许风则被分配了一套暗红色镶黑边的诸侯王服,象征刘邦汉王的身份。
当两人换好服装走出来时,整个店铺都安静了一瞬。
许风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华贵的诸侯王服让她平添几分威严,腰间玉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姿,连眼神都莫名沉稳起来。
而苏竹……许风转头看去,呼吸为之一窒。
黑色战袍衬得她肤白如雪,金色刺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微微抬起下巴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史书中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
“天啊……”许妈妈捂住嘴,“这……这简直像换了个人……”
江尚酒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惊艳,走到苏竹面前,亲手为她整理了一下领口,“很适合你。”
这简单的动作让苏竹怔住了。
许风知道,对从小缺乏真正关爱的苏竹来说,江尚酒这个细微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秦老先生绕着两人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形神兼备!冯教授果然眼光毒辣。”
他拿出一顶诸侯冠给许风戴上,又为苏竹配了一把装饰剑,“这样就更像了。”
“多少钱?”江尚酒直截了当地问。
秦老先生报出一个数字,许风倒吸一口冷气——这相当于她妈妈小半个月的工资。
许妈妈却毫不犹豫地打开钱包,“我出一半。”
“不必。”江尚酒按住她的手,“学校有艺术活动经费。”
许妈妈坚持道:“这是我女儿第一次演主角,我必须尽一份心。”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秦老先生笑着打圆场,“这样吧,租金按原价,如果要定制,我给你们打七折。”
最终决定先租用两周,如果演出效果好评再考虑定制。
江尚酒签了支票,许妈妈则坚持支付了押金。
离开前,秦老先生神秘地递给两人各一个小盒子,“一点小礼物,帮助入戏。”
盒子里是一枚仿古玉佩——许风的是龙纹,苏竹的是虎形。
回到学校后,冯教授特意安排了周末的舞台排练,让演员们适应服装和场地。
空荡荡的礼堂里,许风和苏竹换上戏服,其他成员也各自穿上了租来的简装。
当两人从更衣室走出来时,活动室里响起一阵惊叹。
“哇哦!”许悦夸张地捂住心口,“苏竹你这身太帅了吧!贴贴贴贴贴贴!”
郑衿绕着许风转了一圈,“不敢相信这是整天在篮球场上疯跑的许风……”
许风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还不习惯这身华服的重量。
苏竹却似乎与战袍融为一体,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霸者的威严。
“安静!”冯教授敲了敲教鞭,“从鸿门宴开场开始。各就各位!”
舞台上简单布置了桌椅,象征宴席。
许风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立刻感到一种奇妙的变化——厚重的诸侯王服让她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玉佩在腰间轻晃,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久闻项王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许风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与谨慎。
苏竹饰演的项羽大步上台,战袍下摆飞扬,装饰剑在腰间轻响,“……沛公先入关中,功不可没……”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浑厚,眼神凌厉如刀。
两人一来一往,台词流畅自然,仿佛真的穿越回了那个剑拔弩张的历史时刻。
其他演员也被带动,表演格外投入。
“停!”冯教授突然喊道,“刘邦,你刚才的反应太直接了。记住,你此刻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个表情都要精心计算。”
许风点点头,调整状态重新开始。
这一次,她将刘邦的隐忍与机智表现得淋漓尽致——表面恭敬,眼底却藏着深谋远虑。
言辞谦卑,却处处设下语言陷阱。
而苏竹的项羽则霸气外露中带着人性的复杂——对刘邦既轻视又忌惮。
特别是当许悦饰演的项庄舞剑时,苏竹那种“默许却不点破”的微妙表情,让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排练结束,冯教授难得地露出满意神色,“有几分模样了。服装确实有帮助。”
他特别看了许风一眼,“你终于理解了刘邦的忍不是懦弱。”
许风咧嘴笑了,一瞬间又变回那个活泼的女孩,“谢谢教授!”
“少来这套,别高兴太早。”冯教授故意板起脸,“下周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九分水平!解散!”
排练结束后,其他人都离开了,许风和苏竹还留在舞台上,想再多练习一会儿。
两人脱下沉重的戏服外袍,只穿着里面的素色中衣,在空荡荡的礼堂里继续对戏。
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进来,为舞台镀上一层银辉。
没有灯光,没有观众,只有两个沉浸在角色中的女孩。
“……项王何故疑心于吾?”许风的声音在寂静的礼堂里回荡。
苏竹猛地转身,装饰剑“铮”地一声出鞘,“……关中珍宝,尽入尔囊,此非野心何为?!”
许风后退半步,做出惊恐状,但眼神依然冷静,“财物封存,专候项王……”
这段即兴表演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倒在舞台地板上喘气。
“没想到演戏这么累……怪不得他们演员都瘦瘦的……”许风望着天花板,“比打全场篮球还耗神。”
苏竹躺在她身边,黑发散开,“但很畅快,不是吗?”
许风侧过头,看着月光下苏竹精致的侧脸,“你演得真好,特别是那种……又骄傲又纠结的感觉。”
苏竹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理解项羽。有时候,明知道是错的,却因为骄傲无法回头。”
许风知道她在暗指什么——苏竹与父亲的关系。
那个固执的男人即使在家暴官司败诉后,也从未尝试联系女儿道歉。
“刘邦就不会这样。”许风轻声说,“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坚持。”
“所以你演得很好。”苏竹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下相遇,“你比我灵活,懂得变通。”
许风突然想到什么,撑起身子,“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俩就像刘邦和项羽的结合体。你的原则性加上我的适应性,就是完美统治者了!”
苏竹轻笑出声,“自恋。”
“认真的!”许风盘腿坐起,“比如你坚持原则,让我认真对待角色。而我帮你……呃……”
她突然卡壳。
“帮我表达情感?”苏竹轻声补充,也坐了起来,“戏服很神奇,穿上后,说那些话变得容易多了。”
许风点点头,想起苏竹在舞台上霸气十足的宣言,与平日寡言少语的她判若两人。
“秦老先生说,服装是角色的皮肤。”许风模仿老裁缝的语气,“穿上它,你就成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