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凌晨的江东区金融中心,路边除了偶尔开过的疾驰网约车,便是风吹起的夜江涛。
空旷的滨江大道上,一前一后走着一对男女,中间隔着一百多米的健康步道。前人西装革履,身姿矫健,虽是深夜,步履之间却仍不见丝毫颓惫。
姑娘蹒跚落在后头,夜风呼呼吹起她的长发,似乎也吹掉了她最后一丝死要面子的心。
她到底是喝了多少才会脑子犯浑到答应让谭季楼陪她走回公寓?他们是什么热恋情侣么??大半夜出来压马路???
要是刚才打了车,现在估计早在沙发上刷剧吃夜宵了。
“怎么不走了?”
由远及近传来一声,谭季楼朝她走了回来,单手拎着她的爱马仕雪房子和没吃完的两袋子外卖,另一只手还从容地插在口袋里。
魔鬼,走路这么久,喘都不带喘一下。
许如愿回头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虚笑了笑,“我是走不动了,得休息一会儿。”
姑娘摆摆手,也顾不得什么淑女风范,高跟鞋一踢,大剌剌就靠在栏杆上歇力。该驼背驼背,该大口喘气就大口喘气。
谭季楼站在她身边,平静扔出四个字:“菜就多练。”
许如愿眼睛一睁,以为自己听错了。老男人什么时候网速这么快了?居然敢用他们00后的梗锐评她!岂有此理!!
“你,你,你才菜!你全家都是卷心菜!”
她扶着栏杆转过身面对谭季楼,指着地上的高跟鞋,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穿着这么高的鞋子走路,明明就很不容易了好吧,痛都痛死了。”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这下你满意了吧?”
说完俯下身子,揉了揉自己快没有知觉的脚跟。
“鞋子不舒服就不要穿。”
简直欺人太甚,许如愿忍无可忍,正打算用尽自己的毕生修为和勇气跟他大吵一架,一抬头——
“你,你干嘛?”
她吓了一跳。
看到大魔头突然折腰,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你不是脚痛?”他侧过头,语气仍旧淡淡的,“背你回去。”
两个字在脑子里徘徊了好几下,许如愿才反应过来,谭季楼居然说要背她。
“不要。”姑娘摇了摇头。
“原因?”谭季楼站起身看她,面露不解。
这还要问吗?她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许如愿被他盯得有些尴尬,赶紧低下头捡鞋子,顺便随口扯了个理由。
“我,我穿了裙子,会走光的!”
说完,高跟鞋一穿,撒腿就跑。
“当心!”
“嘶......”崴到脚了。
许如愿痛嘶一声,就抱着自己的脚踝,单脚定在了原定,cos倔强丹顶鹤。
……
“要紧么,我送你去医院?”
手臂上传来温热的掌温,谭季楼走来扶住了她,湿凉的江风吹起她的头发,突然就有点想哭。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姑娘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问,“我好想快点回家。”
男人垂眸看着她,点了点头。
“将就围一下吧。”他脱下了自己的西服,递给她,“需不需要我帮忙?”熨烫妥帖的意大利手工西服,就这么塞给了她。
“不......不用!”
她手忙脚乱地将外套围在腰上打了个结,不敢再抬头看谭季楼一眼。她现在乱极了,脸上烧起来,喉咙很干,心跳又快。
一阵轻微失重感后,她被稳稳背了起来。
“这样背,会不会舒服?”谭季楼用手腕托着她的大腿,并没有直接同她肌肤接触。
“不会不会,快走吧。”
许如愿摇了摇头,眼睛紧紧闭着,只拿两根手指抵在他的肩膀上保持平衡。她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却仍闻到了谭季楼身上,连新喷香水也掩盖不掉的酒气。
他也喝酒了,怪不得没开车送她。
“我不是豆腐做的,抓紧些。”
“哦......”
许如愿放松了一点。
衬衫的手感很好,衬衫下肌肉的手感,也很好。体温蔓延至稍凉的掌心,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跟这个男人靠这么近。
她似乎没有那么怕他了,甚至,他们和谐到保持着同一个运动频率,她的身体也在随着他的步伐微微起伏。
“谭季楼,我不要等明天了。”她忽然说。
乌龙沉香萦绕在她的鼻息,脚踝上的神经还在一阵一阵地疼痛,心里某个位置的门闩突然就掉了,她也说不清原因。
“我们结婚吧,越快越好,之前就算是我鬼迷心窍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没这回事,行不行?”
她望着远处快要变红的交通灯,以平生说过的最快的语速说完了这段话。
什么优雅,什么矜持,她都顾不上了。
空气安静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谭季楼没说话。
“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许如愿有些着急地拍拍谭季楼的肩,不顾一切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她瘸着脚往边上挪了几步,跟他隔开了一些距离,然后回头,颐指气使:“喂,我是女孩子,你如果要拒绝我,也请你说得委婉一些!”
姑娘仰着头,表情傲娇。
但她心里虚得很,她崴了脚,包还在他手里,如果她被拒绝了,她连潇洒离开的反击都做不到。
现在,空旷的十字路口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夜很静,江声逐渐听不见了,地上的树影随着风摇摆着,很静很静。
“许如愿。”
谭季楼忽然叫了她一声。
很多年,他都没有再叫过她的名字。
男人站在阴影里,身型高大,回头时并看不清面容,许如愿只觉得他的眼睛有些不同了。
墨色深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这就是你跟人求婚的态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