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萝芙侧身让她进来,沉香将礼服轻轻摊开在床榻上。
那衣裳以靛青为底,衣襟和袖口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缀满银饰,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漂亮。”温萝芙由衷赞叹。
沉香笑了笑,一边帮她整理衣饰,一边闲聊道:“我弟弟小时候最讨厌穿这些繁琐的礼服,每次都要阿妈拿着藤条在后面追着才肯穿。”
温萝芙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这些衣服穿上去确实有些麻烦。”
沉香的眼神忽然黯了黯:“是啊,可惜我弟弟已经死在了祭坛里。”
温萝芙想起曾在庄九黎的传闻中听到这个词:“祭坛?”
沉香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奴婢的弟弟……当年和九黎殿下一起被送进了祭坛。九十九个蛊童,只活下来殿下一人。”
听闻此言,温萝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上也是狠心。”沉香的声音轻得像是怕被谁听见,“连亲生儿子都舍得拿来炼蛊。不过……”她顿了顿,“他坐上王位时,兄弟反目,叔伯下毒,连枕边人都想害他。或许他是真的怕了,才想让殿下练成蛊神体,百毒不侵吧。”
这不就是家长经常用的那套,我是为你好。温萝芙想,难怪没听说南诏王有什么兄弟叔父。
沉香话锋一转,慈祥的看着温萝芙:“还好殿下终究是活下来了,还遇见了公主您。”
她眼中泛起一丝欣慰,“这些年,关于他‘触之即死’的谣言愈传愈烈,王上也不曾替他澄清。直到公主来了,才让众人知道,原来殿下也是能触碰活人的。”
温萝芙不语,只是一味痛恨谣言。
那日宴会上她攥住庄九黎手腕时,殿内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犹在耳畔。谁能想到,一个无稽之谈,竟阴差阳错地改变了她与长宁公主的命运轨迹。
这该死的谣言究竟是从哪个阴暗的角落里滋生出来的?如果庄九黎没有这样骇人的传闻,长宁公主说不定还真会承担起和亲的责任,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哪用得着找她替嫁。
她看着沉香,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说话间,沉香已经轻柔而娴熟的也系好了最后一根衣带,她微微直起身,眼中满是赞赏:“公主姿容绝世,这身衣裳与您相得益彰。来,照照镜子,看看这光彩照人的模样。”
盛情难却,温萝芙站在镜前端详着自己如今的容貌。
镜中人一袭苗疆盛装,深蓝色的布料衬得她肤若凝脂,确实有几分王妃的气势。
只可惜她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嫁为人妇。
她失去了自由,就算庄九黎再怎么像一个阴差阳错的爱情故事男主角,也改不了这个故事的本质:她是被迫和一个本来陌生的人成婚,她是顶着她人名分,被困在这异国深院之中。
樊笼再怎么华美,也依旧是樊笼。
她一定会离开早日恢复自己的自由身。
至于庄九黎……今天庄九黎竟然没有找自己一起睡觉。
思虑至此,温萝芙问:“沉香姐姐,你知道庄九黎在哪吗?”
沉香掩唇轻笑:“殿下这会儿应该在外面的林子里。”她帮温萝芙理了理衣领,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有这么漂亮的公主关心殿下,难怪他近日心情好了许多。”
待沉香离开后,温萝芙犹豫片刻,还是提着灯笼往林子里走去。
毕竟她还要利用庄九黎学下蛊呢。
夜风微凉,树影婆娑,她循着小径前行,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细微的响动。
拨开灌木,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
庄九黎正抱着一棵粗壮的榕树,双臂紧紧环抱着树干。
月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更加纤细单薄。
“你好?”温萝芙下意识出声。
为什么要抱着一棵树啊!看上去好命苦。
庄九黎蓦然回首,看清来人后慌忙松开树干:“晚上好。”
他本来想问妻子今晚要不要一起睡觉的。
但是他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便没有再次提起的勇气。
每当想要接触他人时,他便来此拥抱古树。粗糙的树皮摩擦过皮肤的触感,能让他产生一种被填满的错觉。虽然现在比不上温萝芙给他的真实的拥抱,但至少不会吓跑任何人。
这偌大王宫,能容他放肆亲近的,也唯有这些沉默的草木了。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庄九黎偷偷抬眼,看见温萝芙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像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花。
好想抱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狠狠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不能再贪心了,不然会被讨厌。
“庄九黎。”温萝芙突然开口。